“你上次还说我是整个文道院最靠谱的弟子。”唐霖冷不丁开口,“上上次说余师姐是这世上最好的师姐,上上上次……”
“好了!”
元霄耳尖冒红,露出羞赧神色,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我说的也不冲突啊。”他喃喃道。
另外两个人看看元霄,又互相看了看,都抑制不住笑出声来。
只有元霄在气急败坏抗议:“有什么好笑的!”
春波湖平静无波,唯少年心事壮阔。
三人小聚片刻,很快起身分别。
裘山山即将入灵道院,已经跟在柯师兄身边开始处理许多杂务。元霄则惦记着裴天和的传讯有没有收到回信。一心修炼的唐霖却被笑眯眯推着轮椅经过的盛一鸣留下了。
“藏书阁点击纷繁杂乱久未整理,我行动有诸多不便,不知小友可否拨冗助我一臂之力?”
唐霖没有拒绝的理由。
“听凭盛长老吩咐。”
大比在即,藏书阁门可罗雀,他推着盛一鸣入内,偶有无关痛痒的闲话,也都如实回了。
“余家的事我听说了,元栖尘毕竟是魔尊,修为深不可测,你年纪还小,不必急于一时。”
唐霖的身份在天枢宫不是秘密,盛一鸣此刻提起是自然而然的事,说话间俨然是一副过来人的态度:“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子真与他有旧,每每相逢总是顾念旧情,你不一样。唐霖,你只是缺少时间和一个机会。”
木制轮椅的滚动声戛然而止。
唐霖抓住他话中的关键信息,不可置信:“玉山仙君与魔尊有旧?”
盛一鸣仿佛才发现自己说了什么,轻描淡写摇头笑道:“这都是一百多年前的事了,时过境迁,我同你一个孩子说这些做什么。”
不,有些事永远不会过去。
唐霖终于明白了玉山仙君对元栖尘的种种维护,一面又难以接受这样的事实。
他的挣扎盛一鸣虽看不见,却一清二楚,自己动手驱动轮椅继续向前,淡然开口:“你不必过分在意,子真惊才艳艳,你的资质也绝不差,还有你的那位朋友,我在裴师兄那里见过几回,想必也是天资出众。”
“嗯……”唐霖已经听不进他说什么了。
“只是那孩子的眼睛,总让我想起一位故人。”盛一鸣适时停下。
唐霖的思绪随着他的动作一起停住。
“元栖尘也有这样一双含情眼。”他这样说道。
第50章 我眼中的人,自始至终都……
三日后。
万魔窟里逍遥自在的日子教人心旷神怡, 然,心旷神怡的另有其人,元栖尘这个主人只有愁绪万千。
盖因这三日里,阙子真的心魔仍在。
二人相对而坐, 阙子真正借他积灰的桌案铺陈纸笔, 工笔作画。画的自然是坐在对面,歪着身子托着脑袋看他的元栖尘。
无论怎么看, 都不像被心魔所控的样子。
太平静了。
性情、爱好, 甚至连鲜有人知的小习惯都完全一致, 只要他愿意, 他可以在任何人面前伪装成一个完美的玉山仙君。
这不是什么好征兆。
元栖尘之所以能分辨,是因为他看向自己的眼神不一样。
阙子真从来都是克制而温柔的,倘若流露出一丝爱意,心底必然已存有十分。
眼前这个阙子真不然。
他的目光固然温柔, 却并不掩饰偏爱, 好几回熙玥来寻,都被这样的温柔注视腻歪走了, 直呼尊上铁树开花, 掉进了温柔乡。
元栖尘:“……”
无法辩解。
“好了。”
阙子真搁下笔,拿起画左右端详, 甚是满意, 小心卷起后, 收进了储物袋里。
被画了半天的元栖尘:?
“我还没看呢。”
阙子真摇头道:“我画的是心上人, 你看的又是谁?”
心上人。
元栖尘对这个事实早有认识, 从阙子真嘴里听到还是第一次,不由心花怒放。
在哄人开心这一点上,心魔并不比自我拿手, 他只是更为坦诚。
不管是嫉妒还是喜爱,全都大大方方展露于人前,心性犹如孩童。
这样的阙子真,元栖尘很难去讨厌他。
至于他看的是谁?
“我在看阙子真啊。”
琼枝玉树的阙子真,有私心的阙子真,喜形于色的阙子真……
“我在看你。”
“是眼前的我,还是彼时的我?”
是身为心魔的我,还是那个满腔爱意不敢言明的我。
阙子真这几日来一举一动都在模仿原来的样子,元栖尘还以为他会一直装下去,没想到他自己率先挑明了这一点。
“此时的你,彼时的你,不都是阙子真吗?”元栖尘一副没听懂的模样。
心魔对此十分恼怒,急切的心情下,爱拈酸的粘人精本质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你明明清楚,我们不一样!还是说,你喜欢他更多些?”
说着,元栖尘的手就被抓住了,大有不给个准确回复休想甩开他的架势。
可惜元栖尘注定要让他失望了。
此情此景,元栖尘想的不是如何挣开,而是如此良机,怎么没带根留影书简将阙子真的生动情态记录下来。
“一样的。”他说。
“什……么?”
元栖尘的赤色魔瞳一瞬不瞬地望着他,肯定道:“一样的。我眼中的人,自始至终都是阙子真。”
心魔不愿接受他的这个说法,抿着唇一副委屈样。
“怎么会一样,他就是个不折不扣的胆小鬼,不敢喜欢,不敢靠近,守着天枢宫的教条不敢违背,玉山仙君的清名牢牢压在头顶,他要顾虑的太多了!可是我不一样,我会不顾一切爱你。你怎么能……怎么能偏心他呢?”
他每说一句,元栖尘的心便往下沉一分,一点点将苦涩浸透。
心魔,这世上还有比他更了解心魔的人吗?
修者修真,以真我超脱人世,心魔为我之本真,言自我之不敢言,行自我之不敢行,将恶欲冲动诉诸己身。
所以,心魔对他的爱,实为阙子真不曾表露的十之八九,对自身的恨,皆是多年来百转千回的不甘自恶。
“阙子真。”元栖尘抬手抚上他的脸庞,低声恳求,“你原谅他吧。”
阙子真歪着头在他掌心徘徊留恋,笑容阴郁:“就算我们是一体的又如何?不肯原谅他的不止我,还有他自己啊。别露出这种表情阿尘,你为他难过我会伤心的。”
说罢,低头在元栖尘掌心落下一吻。
元栖尘又有什么办法。
他只能长长叹一口气:“那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才好?”
元栖尘本不抱什么期望,阙子真却出乎意料地答了,还要顺便拉踩一下自我:“我可不像他对你处处设防,你大可用心魔幻境一探究竟。”
心魔幻境。
这是元栖尘微不足道的一点小手段,可对修道之人最是好用,他在南北二境的魔头之名,少不了它的功劳。
一旦心志不坚被趁虚而入,轻则坠入梦魇,重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