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要……你别……”
极强极重的力量。
白麟玉觉得自己的脖子疼得快要断开了,他本能地想将人推开,可他浑身虚浮无力,轻微的抵抗反而引来了更沉更深的钳制。
很快,脖颈间传来更加钻入骨髓的刺痛,接着便是愈发急促又不容抗拒的汲吮声。
白麟玉咬紧牙关,却不再反抗,他意识到九方潇是在饮他的血。
他掀起眼皮,将目光瞥向那人唇齿间淌落的红艳的血腥,忽然之间忆起几日前看过的那道神旨。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那人想证道,想飞升,他是真的想杀我……
白麟玉颤抖地倒卧在九方潇的怀里,双手也死死地拥住对方的肩膀,自毁一般,放任着他的强索。
身体里的血气正在一点一点流失,他忍不住低咽,又不禁贪恋于这般若生若死的快意。
可比起皮肉之苦,最让他难以承受的是,九方潇竟然会选择这种轻贱的方式杀他——妖神夙天也是这样对待自己的血奴。
这比直接用剑刺死他,还要痛苦,还要耻辱百倍千倍。
原来‘断尘’之剑,真的能将尘念断得干干净净!
濒死之际,白麟玉开始疯狂地回忆起二人在一起的画面。所有过往在脑海中绞作一团,最后沉淀下来的,却只有九方潇对他的好。那些嫁衣下的谎言,月影里的誓约,雪夜中的缠绵,连同那些相守相护,宛若美梦一般的日日夜夜……
如今却全部没入尘埃,统统不作数了。
雨势来得猛,去得也快,不知何时,一道斑斓的虹光已然横跨天际。
白麟玉眼眸上掠,彩色的光芒在视野中慢慢晕开,“阿潇,我是这世间最后一个麟族,尽情饮下我最虔诚的血肉。此后……你便能成神了。”
天际涌出的身影越来越多,密密麻麻,连成一片。
九方潇停下动作,他凝望许久又垂下眼帘,直到怀里的人彻底没了气息,才终于将唇角的血色,也印上他的唇。
……
接下来的两天,天界,人界,乃至魔界,风波迭起,一连发生了很多事。
靖城里里外外的守卫已然换成一批全新的面孔,一个个仙姿挺拔,自带凛然之气,光看着就是一副不好招惹的模样。
这日,城中公馆来了位不速之客。
越妙然一早便气势汹汹地和门口的看守动了手,那几人灵力低微,根本敌不过她,一番争斗后,公馆内又冲出一大波的天兵。
越妙然杏眼圆睁,亮出腰间仙令:“本座乃是天界议事院的神官之一,尔等区区小卒,也敢在此与本座叫嚣?”
谁知这腰牌非但没有镇住众人,反倒让天兵们炸开了锅。为首那人名叫加苑,毫不客气,上前回怼:“我等是九灵仙阙的罪卒,天族圣主的牌子,于我们来说,不过一块无用废铁。”
越妙然的脸色冷了下来,“尔等之意,是要作乱犯上了?”
众天兵吵吵嚷嚷,喧闹声越来越大,加苑压下众人声音,又道:“不过是各为其主,我们只听从仙阙之主的调度!”
越妙然心道,灵霏圣君的骨头都死了几百年了,可她嘴上却仍留有几分情面,“本座前来,正是要见你们的新主。”
天兵们七嘴八舌又是一番争执,越妙然气得脸绿,正要上前开打,却被一声“师姐”拦住了动作。
林鸢从门中探出半个身子,先是冲那群颐指气使的天兵低声说了几句话,后又对越妙然招了招手,示意她跟自己走,加苑见状,立刻使了个眼色,吵嚷的众人这才散去。
一场风波总算压下,越妙然跟着林鸢刚进了院子,没等林鸢开口,就劈头盖脸对着他一顿骂。
林鸢赶紧赔笑道:“师姐息怒,阿潇他不是故意拦你,他重伤未愈,实在不方便见人。”
越妙然火气更甚,声音提高几分:“他差点没将三界搅了个天翻地覆,现在倒说什么重伤未愈?依我看,他分明就是装模作样!”
“哪有天翻地覆,这不好好的嘛?”
“他蔑视天道,斩断九灵仙宫困锁,私放仙阙十万罪囚,天族圣主马上派兵下凡抓他,你居然跟我说什么好好的!”
“真有那么严重?师兄他也没干什么坏事……”
越妙然没有接话,而是颇为嫌弃地瞪了林鸢一眼,随即加快步伐,径直就往最高那幢建筑里冲。
林鸢急忙将人拦住:“师姐留步,阿潇不住那里。”
越妙然疑惑道:“那里不是主殿么?”
“是主殿,不过里面关了人。”林鸢吞吞吐吐,抬手指了指二人面前的一处树影,又道:“师兄住在最里头那座青园,他喜欢清静,平日不许人靠近,师姐你自己去寻他吧。”
越妙然没有追问,足尖一点轻盈飞掠,转瞬便没了踪影。
青园之中树影浓密,枝叶交错将日光遮得严严实实,庭中陈设简单,唯有石桌中央摆着一壶刚烹好的热茶。风过叶响,茶香四溢,乍一看觉得阴森森,静下心来,倒能寻到几分清幽之气。
九方潇果然在此等候多时。
见越妙然进园,他便起身相迎,引着她往石凳上坐,旋即又掩着口鼻轻咳两声,含笑道:“师姐莫怪,这几日我接连受创,实在难以抽身,这就以茶代酒,向天族圣主赔罪了。”
越妙然见他面色惨白,透着淡淡的病气,旁敲侧击地说:“师弟形容憔悴,莫非真是昨日受了重创?”
九方潇端起茶盏,浅饮一口,转而道:“师姐想问什么,不妨直言。”
越妙然的语气比适才缓和许多,目光在庭中打量一圈,忽然望见一个贴满符纸的竹箱,正放在树影暗处。
“你真砍了他的头?”
“师姐自己看吧。”
越妙然眉心轻蹙,当即起身走到竹箱前,手中拂尘斜斜一扫,默念几句法咒。
下一刻,竹箱之中缓缓飘出一缕醒目的红发。
竹箱里封印的正是魔罗的脑袋!
越妙然转身回座,又道:“眼下离人魔两界约战之期还剩两日,师弟何必这般急切,仓促动手?”
九方潇不甚在意道:“当日与魔罗定约的不是我,约战之期也非是和我商定的,我是光明正大与他交手,差这两日没什么要紧,反正结果总是一样的。况且魔族精通邪术,若不尽快想办法将其头颅炼化,魔罗仍有重生之机。”
“师弟这样做事,我倒是看不清你的心思了。”越妙然饮下一口香茗,语气仍带着不解:
“先是替北宸国化解早已定下的双星天罚,后又拉拢九灵仙阙的罪囚,继而又借天兵之力困住靖城原有的驻军,现在还要对魔界赶尽杀绝,难道你当真觊觎三界共主之位?”
九方潇眼里笑意更浓:“师姐可真会说笑,我素来潜心修道,从无卷入尘世纷争的念头。此番入靖城,不过是奉了天界神旨,前来捉拿麟族余孽。
只怪我学艺不精,与那麟族交手时,剑锋划偏几寸,这才不慎波及九灵仙宫,误放了那些罪囚。这确实是我的无心之过,还望妙君在圣主面前,多替师弟美言几句,求得宽宥。”
“如此荒唐说辞,骗骗我也就罢了,圣主又怎会轻易相信!?”
“师姐方才故意在门前挑衅叛逃天兵,不也只是向天界做做样子?”
越妙然“砰”地一声将茶杯落在桌上,“你就不怕圣主派人擒拿你,再剿灭那些叛逃的天兵?”
“圣主要真想杀我,就不会派师姐你来与我谈判了。”
九方潇正定神色,也不再和越妙然周旋:
“灵曜做事向来如此,他对灵霏,对夙天,哪一个不是先榨干价值才肯罢休?不管是我,还是罪囚,对灵曜而言都有用处,他想利用我等彻底铲灭魔族。当然,我也乐意顺着他的意,陪他赌一把,师姐便拿这番话向他复命吧!”
越妙然冷哼一声:“你就这么有把握能斗得过灵曜?如若他以为你此番作为是要攻打天族,他随时都能杀了你泄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