夙天没将眼前两人放在眼里,便是天族圣主率众亲临,也未必是他的对手。
不过,他心里惦记一事,出招的动作也跟着慢了下来。
“本君的麟奴,何在?”
夙天这话是对着白麟玉发问,九方潇也想听听那人的说辞,于是稍稍分心,偏头瞥了白麟玉一眼。
逸子洺的过去或许是阿玉,但现在的白麟玉,绝不会是逸子洺。
那人的身世,九方潇早就猜到了。
白麟玉答道:“逸子洺死了。”
夙天又问:“死于何处?”
“我与他最后一次碰面时,他说他想回妖神殿。”
白麟玉顿了顿,反问一句:“愿赌服输,你可还记得与他的约定?”
又是一场赌局。
以命为注的豪赌,赌的是世间无辜者的生机。
夙天微怔,眼里浮起一抹难辨的情绪,第三招迟迟没有发出。
九方潇突然轻笑出声,话锋一转:“白麟玉,他可不是我的奴。”
他念及此前于妖骨所见之景,眸中露出轻蔑之姿,又道:
“俯仰天地,却只知‘主奴’二字。妖神夙天,你真的好可怜!”
夙天闻言勃然暴怒,他此生不怕战败,最怕被弱者怜悯。
那样的目光简直是对神明的亵渎!
浩瀚妖力再无保留,掌风过处,只搅得天崩地坼,风云激荡。
但妖神功体尚未复原,如此动用真气反倒伤及自身。
他觉察出九方潇是故意激怒,转而收敛气焰,蛰伏着等待一个致命的破绽!
也就在这僵持的刹那。
九方潇与白麟玉对视一眼,刀气剑气霎时合一,可这番看似凶狠的攻伐,不过是掩人耳目的虚招!
与此同时,金羽火凤喷出炽天烈焰,既遮挡妖神视线,又化作一道护障,载着两人冲破血夜,顺势脱逃。
……
三刻之后。
九方潇和白麟玉终于遁出那片阴煞血雾。
妖神临世,使得黑岩城的煞气比先前浓重了数倍,邪灵妖魔横行密布,入眼之处尽是沉沉死气。
好在妖神未复全力,尚被血祭台所缚,两人勉强暂得喘息。
金羽火凤将他二人放在一处隐秘废墟,九方潇还未站稳,便猛地喷出一大口鲜血。
肉身被夺,元神同样遭到重击,方才不过是在妖神面前,强撑着做做样子,实际早已没了丝毫战力。
他抚着前胸,微微抬手,想问白麟玉要回前几日那条新送的帕子擦血,手在半空悬了半天,却久久不见对方回应。
莫非疆场厮杀,不慎弄丢了……?
九方潇正待开口,怎知白麟玉竟突然扑将上来,对着他的肩膀撕咬了一口。
这元神之躯轻飘飘,软绵绵,抱起来很舒服,一嘴下去像吃了口棉花。
白麟玉没怎么用力,脸上却带着一股悲愤的狠劲!
九方潇吓了一跳,赶紧将人搂过,轻轻捏了捏他的下颌。
“怎么回事,还有谁欺负你?”
白麟玉缓缓摇头,颤声道:“我还以为你死了……”
九方潇有些不知所措。
平日里白麟玉一副强硬姿态,这会儿竟是毫不遮掩,明显就是在哭。
他还是第一次,这么真切地看见白麟玉掉眼泪。
这样直白的脆弱,也让他的心里一阵阵地发紧。
“冥九说,你身上应有一道死劫。”
白麟玉将头埋得更低,紧紧贴着九方潇的胸膛,似乎想确认他的心跳,“你不知道,那死劫,其实是一场游戏,是我、是我骗了你……”
九方潇闻言一愣,替他抹去眼泪,漫不经心地笑说:
“‘死劫’也是劫,我已然化解了。”
白麟玉明显不信,一脸正色地急声质问:“你原来跟我说过,不会让我守寡,你到底还记不记得?”
“……”
等不到回答,他又威胁着补了一句:“你若敢食言,我就……”
剩下两个字,他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淡淡描了个口型,便偏过头去,气冲冲地不再看他。
九方潇却听明白了。
“你是……认真的?”
“自然是真的!”白麟玉假装沉着,放低了声音:“反正找不出别的法子威胁你。”
言毕,不太自然地拿出帕子,小心翼翼地替九方潇擦去唇边的血迹,随后轻握他的手腕,匆匆渡去一道灵力。
九方潇见他眼睛仍在泛红,喉咙滚了滚,带着点捉弄道:
“你这样子分明是故意勾我,若非眼下情势凶险,真想与你幕天席地……”
白麟玉微微拧眉,不等他说完,忽然发力将人按倒在地,随即俯身跨坐,带着几分强势,狠狠地覆上他的唇。
“……”
白麟玉心里乱作一团。
而今的境况显然危急到了极点,可脑子里再也装不下魔域的兵祸、妖神临世的恶果,只被那人的模样占得满满当当。
九方潇倒是没怎么多想,很享受这份得来不易的亲昵。
他确实逃不过一死,只是听到某人的呼唤,心里放心不下,硬是从鬼门关里挣扎着爬了回来。
他早已不是孤身一人,当然不肯就这么轻易赴死。
静默半晌,只余下缠绵的呼吸。
最后,待终于亲够了,他才撒娇似的蹭着白麟玉的脑袋说:
“你来救我,我真的好高兴。这辈子,下辈子,永生永世你都只能是我的人,改嫁之事想都别想。”
……
第104章 赦罪谈兵
两人依偎着调息了片刻,稍稍恢复体力。
按道理天已经亮了,那轮红月却依旧悬于天际,将整片天幕晕染得昏暗无比。
九方潇睁开眼,瞧见怀里的人呼吸平稳,眉头却越蹙越深,便收拢手臂,低头轻轻碰了碰他的额角。
妖神临世,无疑是这场战事最大的变数,夙天几乎承继了灵霏圣君所有的力量,人族大军在他眼里不过是蝼蚁草芥,弹指之间便能收割数万性命。
更棘手的则是九灵天兵的立场,他们本非真心臣服,如今的妖神又是灵霏白骨所化,比之九方潇而言,显然更有力量操控荒啸战镰……
可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夙天踏出魔域一步——那恶魔嗜血成性,若没了麟族的血可吸,定会转头扑向人界,届时人族的下场将与麟族无异!
九方潇越想越觉得头脑发痛,几不可察地叹出一口气。
白麟玉这时恰好醒了,见那人真真切切地守在身边,而非前几日抓不住的梦中虚影,一直悬着的心才稍稍安定下来。
不过,他立刻发现九方潇的脸色竟比调息之前还要差,不禁又替那人担忧。
白麟玉从九方潇怀里坐起来,调整下姿势,将肩膀递了过去:“阿潇,你来靠着我休息一会儿。”
九方潇冲他笑笑,视线似有若无地瞟向天际那团不日就要散尽的血雾:“不了,该去处理要事了。”
白麟玉不让他起身,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又问:“你想不想……吸我的血?”
先前九方潇受刀伤时,就是靠着咬他这一口才缓过劲来,想来麟血定能助他缓解伤势,如此总好过看着他强撑。
九方潇俯首靠近,温热的呼吸落在白麟玉的颈侧。
“可以吗?”
“来吧。”
下一瞬,白麟玉便感受到那人柔软的唇瓣,紧紧贴了上来。
这次没有刺破皮肤的痛感,只单纯留下一片缱绻的痕迹。
“亲亲就能好,用不着饮血。”
“……刚刚才亲完,怎么又要亲。”
“方才是你主动亲我,现在换我来亲你。”
“你总能有理。”
“你不喜欢?”
“喜欢。”白麟玉看着他的眼睛,肩膀不受控制地轻轻颤了颤。
“我也喜欢。”九方潇没给他平复的机会,指尖探上他的唇瓣,懒着声音道:“还有件事,我一直很好奇——浪舟山那次,你怎么救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