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潇,你方才劝我回去,是害怕自己道心不坚么?”
“此次入阵不光是对试炼者的修行,更是对我的试探。
我接下这块‘执中’宝瑛,也是为了能看清楚自己的道心,我只是怕……”
九方潇和白麟玉本是轻声交谈,不料鲜少多话的狞魔将,此时却突然插了一句:
“潇君既应下给魔人交代,怎地转过头又和那滥杀的刽子手站在一处?此次你身为司裁,莫要像从前那样偏私!”
九方潇闻言,错身挡在白麟玉面前,颇为戒备地望向狞魔将。
白麟玉心知多说无益,沉声道:“狩魔将之死与我无关,我若想杀人,不会蠢到留下把柄,何况,你的兄弟才是滥杀人族的恶魔。”
灰白眼珠中渗出一抹寒意,狞魔将此时的神情看着尤为森冷。
九方潇上前几步,缓声道:
“狞魔,我们的约定依旧作数。你若想替狩魔将寻仇,待出了幻阵,我再同你理论便是,可在幻阵当中,勿要与旁人为难。”
几人僵持之际,一向高深莫测的洺岫仙尊徐徐而至,依旧端的是超凡脱俗,仙芒萦身的气度,可这次,他身边只跟了蘅芜一个小仙。
众人纷纷望向逸云归,此地强者如云,人才济济,试炼者们只疑惑来者身份,却无敬畏之色。
逸云归气定神闲,音色悠然:
“两仪三才阵精妙无穷,若是只用来悟道,恐怕要失了些趣味。”
越妙然微微颔首,称了声“仙尊”,又追问此话是为何意。
逸云归未回答越妙然的问题,只阔步走近九方潇,将视线投向他腰间佩戴的宝瑛。
“潇卿果真守诺,一直贴身带着不才相赠的宝瑛。”
九方潇的眼神中透露一丝嫌恶,冷道:
“不过是顺手戴着,以证清白罢了。出阵之后必当归还。
还有,我与仙尊素无往来,仙尊还是生分些,别再称什么‘潇卿’,免得我听了浑身不自在。”
逸云归闻言,只是笑笑,他身旁的蘅芜倒是眼神微凛,却又不敢多言。
逸云归旋身掠至神坛高处,长袖翻飞,展开那把无字折扇,轻轻指向神坛之后的宁海洞府——
只见一道灵光迸射而出,似要点燃那处毫无生气的残阵。
他对众人道:“本尊此次下界,是受天族圣主所托,彻查昔日玄阳境旧事的真相。当然,出于私心,本尊还想为潇君正名,还无辜之人一个公道。”
逸云归故意顿声,望向坛下两人。
九方潇目色如霜,神情冷峻,白麟玉眼底竟是毫不掩饰地浮现层层杀意。
逸云归的脸上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妒色,旋即朗声道:
“两仪三才阵中暗含一门名为‘时痕’的子阵,该阵法的精妙之处在于,以距离的远近衡量时空变化。
越是靠近阵眼,时光流逝越快。
阵中藏有逆流、飞梭两枚执掌前世今生的符篆。
执‘逆流’符篆者靠近阵眼,即可年岁倒转,回溯前世;
执‘飞梭’符篆者靠近阵眼,即可光阴飞逝,穿梭未来。
此番试炼,谁能率先利用符篆,寻得十年前的幻阵阵眼,即为最后的获胜者。”
……
第66章 溯洄从之
逸云归之意,是要以“逆流”符篆回退至过往时空,再以“飞梭”符篆穿梭至如今的现世——
如此一来,势必要先寻得两枚符篆,方可于幻阵中穿梭自如,寻到十年前的阵眼。
“仙尊所言,果然趣味十足!”
段青寻倏尔开口,他的手中不再是一把折扇,而是执着一方棱角分明,雕琢龙纹的赤玉乾坤玺。
九方潇微微蹙眉,他认出此物曾是象征南安至高皇权的帝王印,想来定是九方御赐给段青寻的。
没想到小弟对我的动向了如指掌,竟不惜拿出乾坤玺来与我作对。
众人议论之际,越妙然突然道:
“时痕子阵繁复诡谲,稍有不慎便会跌落时空轮回,陷入万劫不复之地。试炼本意仅是切磋论道,还请仙尊三思。”
洛佩清目光灼灼,腰间短刀尚未出鞘,便已锋芒毕露。
他闻声反驳:“‘时痕’子阵确实值得讨教,在场众人绝非易与,相信其他试炼者也与洛某人同样,愿意一试。”
九方潇瞥向白麟玉,那人也是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若非昔时亲历之人,怕是不会懂得幻阵崩毁的绝望。
“‘时痕’子阵精妙入微,如今残阵之中却是怨念重重,煞气不散,仙尊贸然行事,无异于玩火自焚,又何必要拉着旁人为你陪葬!”
蘅薇再也按耐不住,他猛然上前半步,怒喝出声:
“九方潇——你,你你休得胡言!仙尊无上神威,法力无边!!”
逸云归将蘅薇拦下,浑不在意地笑道:
“飞升之路岂是易事?有本尊在此,断然不会让试炼者白白罔顾性命。当然,我也不忍让潇君与妙君涉险。”
众人不再多话,转瞬之间,洛佩清和段青寻已向残阵方位走去,狞魔将紧随其后,只有郁辛还站在原地,观察九白二人的动作!
越妙然见状,只得妥协道:“既然仙尊执意如此,妙然没有意见,还请仙尊施法,引我等同入幻阵。”
“好。”逸云归收起折扇,向九方潇望去:“潇君,我们走吧!”
不过他并未多作停留,话音未落便已化作翩然流光,朝着宁海洞府所在方向疾速飞去。
白麟玉向郁辛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跟上众人,之后又对九方潇道:
“我知你心中顾忌,你若不愿同往,我代你去便可。”
九方潇垂眸看他,无奈轻笑:
“此番困局我自会竭力破之,用不着你来替我分担,走吧。”
两人一前一后,走得很慢,一路上各怀心事。
宁海洞府四周古树参天,郁郁葱葱,大片大片的树冠遮天蔽日。
然而,此时此刻,这处隐秘之所确不似往昔那般阴森幽暗,反而更加生机勃勃,一眼望去,皆是灵韵四溢的鲜活之景。
眼见此地煞气褪尽,百卉昭苏,九方潇坦言道:
“逸云归在天界地位显赫,修为多半在我师尊之上,但他这人绝非善类。
此次他开设“时痕”子阵,倒像是冲着你我二人来的,幻阵当中易滋生心魔,你行事莫要冲动,务必当心些。”
“好。”白麟玉紧跟在九方潇身后。
他将目光大略一扫,瞧见洞府大门豁然敞开,门上的那张封印黄符也被人完全揭下。
待二人走到近处,白麟玉忽然先人一步,旋身跨入洞府之中。
“白麟玉,你……”
九方潇下意识抓住他的胳膊,眸光黯淡得如同褪了色的水墨:
“里面,埋着你的族人。”
“我知道,上回从冥府出来后,我来过这里,还在此地碰见了冥九。”
九方潇怔了怔,想起冥九确是向他提起过这件事,于是他松开了抓着白麟玉的那只手。
“你恨不恨我?”
“阿潇,你何时变得这么瞻前顾后,优柔寡断了?”
白麟玉动作敏捷,眨眼间就将他拽入门内。
时近正午,阳光穿透罅隙,落下斑驳的光影。
洞府之内与残阵相连,此地不见人影,看来众人已进入残阵其中了。
不过,这里和上次来时并无差别,仍是遍布坟茔,当中立着落满尘埃的墓碑,上面刻着一个遒劲有力的“麟”字。
眼见于此,九方潇两眼刺痛难忍。
原来时至今日,他还是无法直面自己的罪业。
他稍作停留,旋即拖着沉重的步子走近,重重跪倒在墓碑之前:
“十年前,修仙幻阵功成之际,阵眼所在骤生异象,我重伤昏迷,清醒时却见尸横遍野,幻阵中已变为人间炼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