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至傍晚,夕阳斜下,山抹微云,烟霭沉沉,河面橙光粼粼,远处数点寒鸦。
“这里是?”夏珺不解叶空城为何带她来此地。
叶空城并未答话,而是走向早已停靠在岸边的一条小舟。舟通身墨色,中轩敞者为舱,并无奢华雕饰,仅在中间舱部刻有竹叶图案,旁开小窗,舟尾置放两桨。叶空城解开系在岸上的扣绳,转身面向夏珺,伸出手,示意她前来。
“我们这是要去哪儿?”夏珺一面迟疑地走上前,一面向叶空城伸出手。
“上来你就知道了。”叶空城说着,扶夏珺上了舟,待到她进入舱内坐好,自己也跃上舟头,以剑抵岸,小舟便顺势开始移动,在水中行进起来。叶空城行至舟尾,拾起双桨。
“走水路去陆府比较快。”叶空城解释道。
原来是这样,夏珺心想,果然是叶空城,思虑周全,看来叫上他是没错的。
小舟顺流而下,叶空城在舟尾划着桨,夏珺独自坐于舱内。她从窗口望向两岸,夜幕降临,华灯初上,忽明忽暗,映得人眼恍惚。看了一会儿,不知是有些晕船,还是一天下来太过疲惫,夏珺困倦得有些睁不开眼。渐渐地,就伏在船舷上睡了过去。
耳边水流潺潺,桨声徐徐,秋天一夜静无云,断续鸿声入梦来。
不知睡过去多久,夏珺再次醒来,发现四周已漆黑一片了,浩渺无垠的河面,似乎只有这艘小舟上的灯盏散发着光亮,如同夜空中的一枚孤星。现已不知行至何处,但她并不着急,因为,叶空城在,她莫名感到安心。
想到叶空城,夏珺猛地回头,发现舟尾已没有他的身影。她记得睡过去之前叶空城在舟尾划桨,现在去了哪里呢?
夏珺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来回张望着,突然,在舟头甲板上看到一个躺着的人影,正是叶空城。
他在那里做什么?
夏珺朝前走去,叶空城听到动静,眼神扫了一下,又继续凝视着夜空,没有说话。夏珺走到舟头,也顺着叶空城仰望的方向抬头向上看去,印入眼帘的景象差点儿让她惊叹出声。
空中无月,漆黑的苍穹与水墨色的河面接为一体,让人只觉置身于旷阔无垠的天地之间,星河密布,流光璀璨。
叶空城就是在观赏这样的景象么?夏珺低下头看向他,看到他示意了一下自己,让她躺在他身边的空处。
夏珺有些羞赧,没有挪动半步。但看到叶空城神色泰然,并无任何别意,又回过视线继续仰望着星空。她觉得自己是小人之心了,便也落落大方地上前一步,在舟头甲板剩余的空处躺下。她与叶空城并排躺着,余光能瞥见他脸上细微的绒毛,似乎呼吸声都能听见。夏珺头朝向正上方一动不动,视线死死盯住头顶的星河,生怕脸稍微一偏便贴上叶空城的脸庞,那将会多尴尬。
躺下之后平视星空,迎面对上一种壮阔,让她的心扑通一跳。遥不可及的苍穹尽收眼底,流淌的夜色扑面而来,繁星也在与自己对视,仿佛遥不可及,又似乎触手可摘。
“你知道,千叶山庄的继承人必须自小经历一些历练。”一旁的叶空城突然开口了。
“嗯。”
“每当我觉得烦闷的时候,便会来到这叶小舟上,这样躺着。”
叶空城的语调不急不缓,云淡风轻。但在夏珺听来,内心却颇不平静。从她亲眼目睹的叶空城的发病状态来看,所谓的“一些历练”一笔带过的是多少非人的磨难,但这些过程中的痛苦都被他以“烦闷”二字轻描淡写地概括了。更甚者,她能隐隐体会到,叶空城在向她倾诉,他紧闭的心扉似乎微微向她敞开了。
“为什么呢?”
“因为这样仰望星空,就会有寄蜉蝣于天地之感,所有的不快便是沧海一粟,这样想想,似乎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夏珺立即明白了叶空城的话语,自己在此刻此景下,也感同身受。此前虽隐忍不发,但与梁景行之间的决裂一直堵在胸口,像千斤顶一般压抑着她的内心。而现在,听了叶空城的话,她突然豁然开朗,觉得浩渺天地之间,自己的烦心事如同一粒尘埃一般,不值一提。一种奇妙的治愈之感,就在这一叶扁舟上,蔓延开来,将她包围。
叶空城不再说话,两人继续并排仰躺着,默默无言。夏珺开始享受起这片静谧,深邃的河面、浩渺的星空,让她沉浸于其中,将自己缩小,也将内心的苦扰缩小,渐渐地,连呼吸都有了轻快宁静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