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怀疑……”
“嗯,大约他也觉出来了!七百年,妖怪都长生,即便原身迁移相隔两地,只要精元不灭,总有机会遇到。何况,蕊爷放了七百年的河灯了!”
“荷花灯是托给亡灵的,川鬼拿了荷花灯就可登彼岸入轮回。蕊爷七百年来一直知道世上没有他的妻子了,他是在招魂。可树妖,有魂吗?”
温凉叹了声:“唉,他也是个痴妄!听说那株合欢被砍伐后,树墩也被连根拔了,不知道拿去做成了啥。那时候他们夫妇成妖都不久,精元不稳,原身又遭分裂,恐怕是拼凑不成完整的虚像了。无非,灰飞烟灭!蕊爷望着,至少这精元够补成一缕幽魂,可以在轮回中修成凡胎,再返世间。可那又谈何容易啊?!”
“所以那荷花灯其实……”
“其实他包进萤火里的都是自己的精元呐!跟凡人的心是一样的。”
我低下头来。
“你应该也看出他的肉身不稳,虚像明灭了吧?”
我头低得更低了,整个身体佝偻着,又变成了蜷缩起来的一团肉疙瘩。
“他喝了太岁水,总归是好的。”
“但太岁水不能阻止他消失。我不会补心!”
“很好了!”温凉拍拍我,很轻很柔,“你做得很好了,肉肉!比我们都好。我们连给他一杯喝下去会舒服点的水都做不到!”
我以为傍晚的山风将脸吹凉,后来发现,那是因为脸上早已经湿润。
我不知道流出的算水,还是泪!
(5)
今年的盂兰盆节尚早,我家门前却妖魔鬼怪各路英豪频出。
先是小井仙子“嗖——”的一下落在我身边的巨石上,把蛋蛋吓得不由分说扔下尾巴就跑,叫都叫不听。大哥更丢人,堂堂断头鬼,大白天尖叫着“鬼呀”,活活把身子都缩进脑袋里,滚着就走了。
老白仰天摔得翻了白眼;之之挂在树上的鸟笼里,歇斯底里地叫着猛撞栏杆。只有小歪坐如钟,和号称“鬼见愁”的宫宫一起,两人端坐着下棋,连眉头都没皱过。
嗯,日后有难,我知道得靠谁了!
“肉肉,你又尿了!”
宫宫跟温凉一样,从来不浪费,上我这儿总随身备好锅碗瓢盆,等着接水回去煮茶。
“是尿你还喝?”我揶揄宫宫。
他摆摆帕子,一脸无谓:“给客人喝,哪个晓得这是哪儿出来的?”
奸商!
趁宫宫忙着接尿,啊不是,接水,小歪抬起自己新勾的鲜亮无比的油彩脸问小井仙子:“有事儿?”
小井仙子一成不变地冷艳高贵:“见过小蕊?”
小井仙子妖龄一千两百岁,叫谁都带个“小”字。
小歪怪笑:“嘿嘿,找人上家去,问我们干啥?”
“不在家。”
“那找去呀!”
“不是找你们问问嘛!”
“求人问事儿不敲门啊?”
小井仙子双睑半垂,扫了眼我这坦天露地的小空场:“不好意思,没找到门!”
嘭——
说时迟那时快,一扇门擦着小井仙子鼻尖直剌剌落在她面前。
小歪袖子一挽,冲她扬了扬下巴:“敲吧!”
要说小井仙子是场面上的人呢,有见识!就不敲,抬脚就把门踹开了。
冲我一挑眉:“王有要事相告,见着小蕊让他赶紧上界山。”
说完,小井仙子就“嗖——”一声,又消失了。
于是小歪接着和宫宫下棋,我则担心着横在巨石上的门板,期盼它摇摇晃晃的可千万别掉下来砸我脑门儿上。
然后它就真掉下来了。还好,没砸到我。
阿布老爹一脚踢飞了掉下来的木门,稳稳落地,一抖襟袍,老帅老帅了!
我一眼认出那是阿布的爹!
因为他跟阿布一样,完全不会藏尾巴。而且他有九根,每根都比阿布的粗壮,每根剪下来都够我给柏柏做条毯子寄过去。
算了,南方热不需要毯子!
阿布老爹踢飞门后说的第一句话是:“见着我家傻小子没?”
谁都知道他问的是阿布。他家小子就阿布一个没事儿上我这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