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众人恭敬的跪伏之中,有一个人比旁人直一些的身姿显得格外刺目。司马诚一记冷眼扫过去,冷哼道:“高延!”
闻声,高延的背挺得更直,他不卑不亢道:“老臣在。”
“你为何不俯首!”
“因为,老臣有话要说。”高延不仅不跪下磕头,反而站了起来,步履从容地走到大殿中央,朝司马诚行了一礼,然后不紧不慢道:“大长公主在帛书中所说,陛下勾结北狄谋害前太子一事,确有人证,正是前尚书令郑青阳是也。”
“高延,你!”司马诚怒目圆睁,右手一挥:“来人,把高延抓起来!”
“陛下且慢,请听老臣把话说完,老臣并非要揭旧案,却是要给陛下一剂解围良方,”高延站在大殿中央,从容微笑,“有了老臣这剂良方,司马妧便再无理由围城,唯有退兵。”
司马诚举了举右手,示意禁军们先退下。他眯了眯眼,一步步走下台阶,围着高延转了几圈,缓缓道:“说。”
高延又行一礼,方才微笑道:“司马妧所依凭,无非是陛下得位不正的借口。若陛下将皇位传给皇长子,那么她……”
“高延你这个老匹夫,我杀了你!”
不等高延的话说完,司马诚一个突然bào起,跳到高延身上,双手死死掐住他的脖子,将他按倒在地。他下了死力气,高延被他掐得面色青紫,嘴里不住发出咯咯的声音。
群臣见状,纷纷起身,忙不迭将毫无形象的当今天子拉开,这才及时避免一出金銮殿惨剧。
“咳咳,”高延一把年纪,骤然被掐,半趴在地上起不来,好在他早有心理准备,居然还能一边咳嗽一边接着说,“老臣所言,句句属实,请陛下为大靖江山着想,退位让贤,传位给皇长子!”
他话音未落,便有数名正三品以上的官员互相使了使眼色,随即纷纷跪伏在地,大声道:“请陛下三思!”
他们带头一跪,早就被高延透露过风声的其他官员也纷纷跪下,大声疾呼:“请陛下三思!”
“请陛下三思!”
满朝文武,láng狈为jian,沆瀣一气。
此时此刻,独立殿中的司马诚居然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
*
在镐京城东南处的某座小院,堂堂的十二王爷正拍着大腿,毫无形象地哈哈大笑。
在他对面,坐着一如既往风度翩翩的陈庭,和黑着一张脸濒临发怒边缘的顾乐飞。
昨日,顾乐飞还在司马妧的军营之中,今日怎么就到了镐京城内?要知道镐京已经戒严数日,尤其是今天被围城后,别说人,连只苍蝇想飞出去,都会被守将给she下来。
历史上很多有粮又有坚实防御的重要城池,不是被敌人从外头攻坚,而是被内贼从里头给打破。为了避免镐京城也出现这种事qíng,守兵们确实是连只苍蝇都没放出去过。
可是,顾乐飞不是今日入城的。
昨日,司马妧的军队还未抵达镐京城下的时候,他送了楼家和顾家人去,并未在军营多待,便匆匆赶了回来。
也因着如此,他想和公主殿下“进一步”亲密亲密的想法,也只是一个想法而已。
反正他也忍了很久,习惯了,也不在这一时是不是?
可是,司马无易不是因为这个笑他,这种事qíng顾乐飞是不会告诉他的。
司马无易笑的是另一件事。
当时顾乐飞带人出城,是拿着高延的手令才得以成功放行。可是他回来的消息却万万不能让那只老狐狸知道,便只有自己想办法。
虽然镐京昨日也是戒严,不过却没有今日的那么严密,有一种车是可以出入镐京城内外的——
那便是粪车。
若镐京真的被围,人和动物的屎尿都得在城中堆积,现下天气越来越暖和,这些脏物还会发酵散发,想想就恶心。所以在这之前,粪车能运多少出城就运多少出城,最好多多恶心一下逆贼。
顾乐飞便是藏在粪车里偷偷回的城。
险些被发现的惊险在此不提,顾乐飞因为如此而浑身染了一股粪臭味,又由于身上伤口还没好,不能沐浴,只得换了一身衣服。
即便换了衣裳,他还是觉得自己身上有股隐隐的粪臭。
无怪乎一贯爱看他热闹的司马无易会抚掌大笑、乐不可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