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洵向他们点了点头,转身上了那架不起眼的马车,驾车离去。此时身后,白玉吟走了出来,她妆容绝丽,披一身银白罩袍,头戴幂篱遮面,艳美容颜半遮半掩,欲语还休。她无言地向孟旷和郭大友福了福身子,便率先举步离去,她身侧还有一名提灯笼的小厮,和一名婢女跟着。
郭大友随即拉着孟旷跟上了白玉吟,孟旷当即猜到了他们的去处,顿时十分抗拒。但她想起穗儿千叮咛万嘱咐,不要和郭大友翻脸,尽量顺着他,揣度他的意图。孟旷只能强忍着内心的抗拒,沉默不语地跟着他。
“十三,今夜你且随我在添香馆内探听消息,我们收到线报,今夜会有重要人物出现在添香馆,这件事关系重大,你可别在这个时候出纰漏。打起精神来,听清楚了吗?”郭大友给孟旷敲警钟道。
孟旷点了点头,但对郭大友的说辞,她仍旧保持着三分的怀疑。
他们很快就从白玉吟的私宅拐入了勾栏胡同,华灯初上,这里已经是一派热闹非凡的景象。长长的胡同两侧布满了各大秦楼楚馆,楼宇林立间彩缎飞扬,脂粉味浓郁地扑面而来。姑娘们此时恐怕都在梳妆准备开始待客,偶能见一两名姑娘倚在临街二楼的美人靠上,向着楼下张望。他们瞧见郭大友和孟旷随着鼎鼎大名的白玉吟缓步而来,不由都投去好奇的目光。郭大友的高大威猛与孟旷面上恐怖的面具,让她们心里有些犯怵,也不似往常般出声招呼揽客了。
孟旷素来不会在这种地方久留,如今踏进来更是浑身不适。她眸光尽量不去打量四周,敛眉低眸,随着白玉吟踏入了添香馆。这添香馆就在勾栏胡同最好的位置上,楼宇宽广,门庭雅致,进来后倒不像是走进了妓馆,而像是入了哪家富商的豪宅。前院辟出停车马的空地,举步入正堂,便是雕梁画栋的天井式三层楼宇。
白玉吟吩咐身边一个龟公给郭大友、孟旷二人安排一间上房,随后她自己再次转身,向郭、孟二人福身道:
“八爷、十三爷,妾这便去后场准备了,二位请自便。”
“多谢白姑娘。”郭大友拱手道。
白玉吟客气地笑了笑,最后将目光落在孟旷面上,羞然一瞥,这才转身离去。
一旁郭大友瞧了一眼孟旷,意味深长地笑了笑,率先迈步上楼。孟旷感到尴尬,暗自祈愿今夜郭大友莫要给她整出什么幺蛾子,终究随着他上了楼。添香馆格局别出心裁,中央有一天井,天井内搭建戏台使得四方都可得见。主楼分天地人三层,每层都有东南西北四个面向的包房围绕着天井排布。一楼人字层包房主要是筵客房,前有走廊,廊道内还摆有桌椅,用以边临天井看戏。二楼地字层包房乃是更为隐秘的私宴房,每一屋内都有一名主牌的姑娘,点了她的牌,这一晚便由她来服侍。当然也可请其他姑娘入内一起,称作“点客牌”,要出的价钱可不菲。三楼天字层包房则是为身份更为尊贵的客人留置,能上天字号的客人大多非富即贵,或者是手握特权之人。天、地二层走廊都在外围,包房临窗之下便是天井戏台,窗边摆放着宴案,可临窗饮酒观戏,分外惬意。
这主楼是清净的宴客会宾之地,客人在这主楼内吃酒看戏,与姑娘言语上调情是可以的,但若想就在这场间肆意滥嫖,可是全然的不懂规矩,要被人赶出去的。若是当真要入幕尝欢,则需过主楼与别馆的三层廊桥,移步位于别馆内的姑娘私房。若是看中牌榜前几位的姑娘,你不过关斩将,使劲浑身解数讨人欢心,砸再多的钱人家也不一定能答应。而若是挂名出来的清倌人,那就更是想都不要想了。
龟公将郭大友和孟旷领到了三楼的一间上房。路过地字层,站在阶梯之上,可见就在戏台上方悬挂着一幅巨大的名榜,其上挂着刻有姑娘们花名的木牌,细数下来统共能有五十多人。名榜分青、朱二色,青榜之上全是清倌人,又称艺伎,是为客人们提供演乐服务的乐伎和舞伎,朱榜之上则是正儿八经的娼妓。青榜之上头名便是白玉吟,一般来说,花魁也都是从清倌人中选出。青榜还在朱榜之上,朱榜头名是一个花名唤作“柳焉芷”的姑娘。
龟公见孟旷一直盯着这个榜单看,笑着介绍道:
“青榜的姑娘名气大,朱榜的姑娘能敛财,各有本领。但有名便有利,青榜的姑娘若是出彩,得财并不比卖皮肉来的少。故而,青榜高于朱榜,都是艳冠天下、才高八斗的美人。我添香馆还有不少美人尚未上榜,这榜单实数竞争激烈,每旬都有轮换。但白姑娘已然稳坐榜首数年不曾动过了,姑娘歌喉乃是一绝,更是善抚琵琶,通琴瑟晓戏曲,唱的《玉簪记》更是享誉京畿,多少人大老远地赶来听,是当之无愧的名角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