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教她下棋,点她行商,让她接手吴、王、温三家的管事和买卖,所有种种的一切,都是为了现在。
他本就要她反。
他栽培她、扶植她,就是要她有朝一日,毁了周家。
为什么?
她想问,然后领悟过来。
他说妖怪剥人头皮,只为当人。
当什么人?
温柔睁大了眼,看见他眼里浮现一抹苍凉的悲伤。
她震慑的看着眼前的男人,张了张嘴,他以指轻压她的唇,微微扯了下嘴角。
泪水上涌,再次滚落。
若要当人,当然要找个有权有势的人来当。
可周庆是人,她知道,那些妖怪受了伤之后很臭,血很臭,可他不会,她从没在他身上闻到那种腥臭味。
但这城里,除了他之外,还有另一个,能够呼风唤雨的人,那个被人唤作周豹的男人。
那究竟是何时发生的事?
周豹从何时开始,就被取代了?三年前?五年前?更久?他自己一个人,究竟这样过了多久?他做了什么,竟能让那些妖留着他?不杀他?还这般怕他?
她想问,还有无数个问题想问他,但他拾起那写着白水的宣纸,将它搁到灯上烧了,即便是白水干了就会消散,他也不留。
他不冒险。
因为这般小心,所以才能活到现在。
热泪湿了脸,他将她拥入怀中,在她额上印下一吻,方哑声开口。
「你该走了。」
她不想。
可在这里,他什么也不可能和她说。
他不能。
隔墙有耳。
而在迎春阁里,他从来就不是自由的。
一颗心,震震、颤颤。
这局棋,还没完,就连他,也是盘上的一只棋,一枚子。
她不想让他留在这里,可他必须留着,就像她必须走完她该走的路,他也有他该待的地,该做的事。
他拿命来布这局棋,不可能在这时退缩放弃。
情不自禁的,她抬起小手,将手搁在他垂挂在胸前的老银锁和平安符之上。
曾几何时,他已不再把这银锁和平安符挂腰上了呢?
她忘了是何时,在何地发现的,可她知,他不是没有带着它,他只是将它搁到了衣里,让它们,贴在心口上。
看着她的手,他黑眸更深,大手覆到她小手上,紧握。
泪,又上眼。
温柔看着眼前的男人,忍不住脱口。
「我为你安——」
他没让她说完,只是低头吻了她,用唇堵住她的话。
刹那间,心紧且痛。
她想和他说很多话,很多很多话,很多她早就应该和他说清楚、讲明白的话,可此时此刻,她什么也不能说。
只能用无尽的柔情回他那个吻。
当他往后退开,她可以看见,他一双黑眸充塞她之前从来不曾见过的情绪。
他张开嘴,似要说些什么,可这一回,换她抬手压住了他的唇。
他眼角微抽,瞳眸收缩,喉结上下滑动,但最终仍是闭上了嘴。
不是不想知道他要说什么,可若会害他丧命,她什么也不需要听。
就他这一眼,就他这模样。她够了。
看着眼前的男人,她朝他扬起嘴角,笑了笑。
那含着泪的微笑,教黑眸更深,不舍的,他抬手抚着她微扬的嘴角,抚着她眼角的泪,那轻触着她的大手,无比轻柔。
悄悄的,他握住她的小手,以额抵着她的额,慢慢的扯出一抹万分温柔,却又让人想哭的笑。
这男人,什么也没说,可她能感觉到他不曾言明的情意,能看见他眼中从来未曾坦露的爱恋不舍。
可她不能留在这里,他与她都知道。
他凝望着她,张嘴缓缓吸了口气,然后强迫自己坐直身体,松开了手。
温柔逼着自己下了床,穿上衣,束起发,套上鞋袜。
他坐在床上看着她,没有帮她,温柔能看见,他将双手紧握成拳,搁在腿上。她知道为什么,他若伸了手,她就走不了了。
他想将她拉回去,她能感觉到他的渴望,他不想她走,她也不想走,可她必须离开这里,去做该做的事。
要踏出他房门前,她其实很怕,她几乎不敢推开那扇门,可她知道自己不可能一直躲在他房里。
而此时此刻,她是温子意,温家大老板,她是来这儿谈生意的,走正门而来,也得从正门出去。
所以她深吸口气,推开门,独自一人离开了迎春阁。
迎春阁外,陆义已将车备好,等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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