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牙白。
不自禁的,她伸手抚摸那块布匹。
指腹下的布料极细且软,上头有着细微的纹路,用差异极微的白色丝线,织着长笛、桃花、流水与小船。
春风再起,让窗外杨柳又飘曳起来,恍惚中,好似又看见他人在眼前,嗅闻到他身上那股味道。
染了他体温与汗水的织锦。
刹那间,他似又在眼前,贴得她好近好近,远远超过该有的距离。
她能感觉到他垂下的鬓发黑丝拂过她的眼,察觉到他的气息溜过她的颊。
心跳、体温、味道……他颈边的脉动……
还有,那双如深潭一般黑的眼,和他低哑的声音。
为什么?
她记得他问,贴在她耳畔,问。
你为什么这么做?
一颗心,微微的一颤,每每听到他的声音,都会这么轻颤,教她屏息,忍不住闭眼抵挡。
闭上了眼,回忆却再次纷至沓来,如潮水一般。
她记得许多和他有关的事,记得太多太多,想忘也忘不了。
那日,请了大夫后,她拿着大夫开的方子,到药舖抓药,熬了药给翠姨喝,翠姨的情况慢慢好转,她却没有因此松下心来。
她将剩下的银两分成两份,一份藏了起来,剩下的依然穿着男装,拿去买了一些织布车机,送到了郊外家有困境的农家里,请农妇趁农闲时,织就布匹。
和农妇收布这事,不是只有她在做,一直以来,城里的商家都有固定在和近郊的农妇收布,可那些是家里本就有织机的妇人。
她看到的,是那些更为贫困,连织机都买不起的人家。
她将织机租赁给她们,还提供棉花,织机租金和棉花的价格,就以织好的布匹代替,遇有不懂得织布的农妇,她就请翠姨直接上门一个一个教到会。
翠姨念归念,也知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最终还是允诺帮忙。
翠姨尽力把她当小姐养,但除了识字念书,她对琴棋书画一样也不熟,刺绣织布更不是她擅长的技巧。可翠姨懂得女工,而且十分擅长,从小到大,她身上的衣物,有大半都是翠姨亲手做的。
她不懂织造,但她识字,她娘留了好几柜子的书给她,她从书里学到很多东西。
她和那些农妇说破了嘴皮子,才让她们相信她不是骗子,现成的棉花和织机当然替她增加了不少说服力。
那阵子,她到处奔走东西,几乎跑断了双腿,差不多在那时,她才庆幸自己有着一双天足,没被带去缠小脚,才有办法这样来回奔波。
事情一开始顺利到让她都有些头晕,然后开始急转直下。
那年秋收之后,不到一个月,她就收了十匹的布,她穿了男装,扮成男人到城里做买卖,却连一匹布也卖不出去。
人们不收她的布,即便价格压再低,她说破了嘴皮子,跑遍了城里大半的布店、染坊、衣舖子,甚至估衣舖,却没有任何一间店家要收她的布。
「不行不行——」
「不用不用——」
「我不需要,侬快走开,走开——」
当她提着沉重的包袱,再一次被赶出了衣舖子时,雪花从天上飘了下来。
她搞不懂为什么没人要收她的布,一度还怀疑,是否人们都识出她是女子。
家境不好的女子,才会在外抛头露脸。
可在这样穿着男装在外,来回奔走数月之后,她双手因为搬东弄西变得皮粗肉厚,两脚更是一再破皮到长出老茧,她甚至学着男人那般大手大脚的走路,学着男人那般提气放声说话,就连她自己看到水中倒影,都快认不出她自己,别人怎还会以为她是女子?
她不肯死心,却知道自己可能赔得血本无归。她还以为这是可行的办法。
妇人不能出外行商,但她只是收布再将布匹转给商家,不是开舖子做生意,这样为何也不行?
难不成,到头来,她终是只能靠着老爷和那女人的施舍,看他们一辈子脸色过日子?
站在寒冻的风中,她又累又倦,打心底兴起一股不甘。
她有货,却卖不出去。
走在飞花般的风雪中,她怀疑自己实在太异想天开,仍不死心的提着包袱往下一间走去,却还是受到一样的待遇。
「大爷,拜托您,您至少告诉我,为何不收我的货吗?」
「不收就不收,咱们自有原因,你罗唆什么?去去去,别妨碍咱们做生意!」
再一次的,她被人赶了出来,临到门口,那人还推了她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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