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静地抹着药,宁又仪双眸渐渐盈满泪水。他全身都涂满易容药,那岂不意谓着——他全身都是伤。
“痛吗?”七发觉她的不对劲,执起她左臂细看,放心道:“这药不错,稍忍一会,很快就会好。”
宁又仪再也忍不住,急忙垂下头,眼一眨,两颗泪悄无声息渗入草垫中。七眉头轻紧。任他对全盘局势看得再透,也想不明白这小女儿心思。
宁又仪不敢说话,怕被人偷听了去,更怕自己哭出声来。她拉过七的手掌,在他掌心慢慢写道——
祭台。箭。跳。
“不过小伤,风不必忧心若此。”他的语气镇定自若,摊开的手掌却微微颤动。
宁又仪继续写——你?
七轻点下头。
——中秋。火。你?
七又点下头。
真的确定了,就是他!此时此刻,宁又仪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十年的思念,无数的少女心思,是准备说给未来的夫君听的,谁会料到,她准备倾诉的对象,只是个影子侍卫呢。
如今,她唯有感谢一途——谢……
宁又仪还未写完,七打断她,在她掌中写道——
职责所在。
他的眼总是明如秋泓,而此时却深不可测,让她看不出他内心的想法,就如真正的骅烨那般。渐渐的,宁又仪有些分不清,眼前的到底是太子骅烨,还是影卫七。
她想起中秋大婚那晚,当得知太子并非祭台上救她的少年时,心头刹那的冰凉。而此时,真正的祭台上的少年说,当初救她,只不过是完成任务。他以身挡箭,他紧抱着她,轻轻说“莫怕”,他还送了她防身匕首——这位了都只不过是他职责所在!
自己念了十年的人,一个并非其人,一个就当那是桩任务。这十年的光阴啊,就这样,被悄悄抹杀了。
宁又仪俯下身去,将脸藏在手里无声地落泪。
她哭了很久,七的手掌一直垫在她的于下,渐渐被温热的泪濡湿。他一动不动,直等她平静下来,才轻轻抱过她,帮她摆了个舒服的姿势。
三天三夜,从皇城一路换马疾驰到塔木城,又接连经历了救人下狱盘问,宁又仪早已倦怠难支,哭着哭着,竟不知不觉睡着了。
轻拭她脸颊的泪痕,七无声地叹了口气。她大概还不知道她给他带来了多大的麻烦。
这本是设好的一个局。他扮做太子佯装被捉,如此关键的人质在手,萨罗国必定轻敌,岁波一战,便是太子骅烨反扑之时。这计划天衣无缝,影子侍卫的样貌,从来都是皇朝最高的机密,知道的人少之又少。
只可惜太子妃的出现,让他不得不故意泄露这个秘密。
太子骅烨和建安公主的容貌天下皆知,若他要死守影子侍卫的秘密,那么,太子妃便处于和他一样危险的境地。他是人质,太子妃是同样分量的人质。
为了保护太子妃,唯一的办法,就是坚持她是影子侍卫,让萨罗人的注意力,通通集中到他身上来。
但,能不能做到,他并无十分把握。
事到如今,瑰月公主疑心渐起,局势已脱离他的控制。
不是没有后悔过把太子妃带入这淌浑水。
他想起宁又仪从屋顶抛下绳索时,自己片刻的犹豫。他要脱身自是易事,但如此一来,太子的部署便会通通落空。他的一个转念,太子妃便落入萨罗人手中,太子的计划,由假而真。
既然太子妃已经被卷入,他断无能力一直护住她,即便他不替她挡那一鞭,瑰月也极有可能识破他俩的身分。再说,那一鞭,真的会抽花太子妃的脸。
他暗自下定决心,他的犹豫就那一次,自此之后,只要事关太子妃安危,他再不会犹豫,再也不会。
“叮当!”突地传来铁锁轻轻的敲击声,七抬头看去,瑰月正巧笑情兮地望着他。
铁锁已开。
七轻轻起身,怕惊扰了熟睡的宁又仪,提起脚上钻铐,悄无声息地走出囚室。
仍旧是瑰月和宁又仪说“私房话”的那间石厅。
瑰月倚在榻上,脸上是惯常的笑容。“本公主此番请太子前来,是有几个小小的问题想请教。”
“公主客气了。”七的神情是真正的彬彬有礼,毫无波澜。
“六年前,瑰月王兄得良驹一匹,试马时却意外身亡。那马听说是皇朝马贩从宁国马场辗转得来,再卖入萨罗国,中间换手数十人,其中一人,可有太子?”
“有。”
“四年前,父王病逝,后查出来药方中有味藜芦,被换做木藜芦。两药形貌相仿,药性却截然相反。这事,可是太子策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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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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