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不假思索的报以笃定答案。
“胡扯!自我穿上道袍,你三魂七魄还在奈何桥囫囵吞汤时,可从来没听说过什么白茅道!”
尹宸秋愣住,森冷寒意自最底处钻入骨髓,冰冻整颗心。
刹那,忌惮乖张行径恐遭惩处的四姓道士、冷目旁观的各路同门,一张张凉薄上弯的讥笑,敌我分明的隔阂竖立,此地容不下异己──铲除异己是不变的人性。
单是一句驳决,注定了他往后日子是苦是乐,彷佛敲响末日的钟鸣。
这一天,他全心全意坚守如钢的信念,开始裂缝渗锈,一片片瓦解。
“你什么时候回来?”清秀可人的少女撒娇似的扯住刚向辛老爹提出上山学道请求的师兄。她舍不得呀!除了老爹之外,就属师兄对她最好。
尹宸秋怔然侧首,霍见小师妹的笑颜,心头一软,“只要酸酸你想我,我随时都能回来。”
“可是昆仑离这儿好远,你会不会一去不回?”辛芙儿怅寞掩睫。
“不会的,我答应你,一旦习至出师,便立即回来见你,不会太久的,难道你不相信我?”
“不,我相信,可是……”
“没有可是,我答应过你的事,几时反悔了?”
“嗯,也对,我相信你。师兄,你答应好的,将所有最厉害的咒法术理都学起来后,即刻回来和我还有老爹团聚,一定喔!”小师妹仰高稚气的童颜,展露纯真的灿笑,是夜空中最耀眼的一颗星,怀抱崇高梦想的他纵然有再多的不舍,也只能忍痛暂且搁置。
“我答应你。”星月鉴照,他朗朗起誓,一遍又一遍的承诺。
我答应你……我答应你……
“真的?!你答应我罗!绝不能反悔。”
娇憨惊喜的银铃般笑声穿透迷离梦境,唤醒了昏睡的人;诧异的是,竟然透彻清晰得直烙耳膜。
尹宸秋瞠大干涩的眼睛,一抹灵秀的倩笑跃于眸心,他怔了半晌不能言语,紫肿的薄唇徐徐一掀,痛得扯心撕骨,就连呻/吟也是挣扎许久才能脱口而出。
敏儿及时按下他欲擦唇的手背,“哎呀,你别乱动啊!我刚刚给你的伤口敷了药,别把药擦了,那可是我好不容易从祖奶奶那儿求来的,得之不易。”
“又是你……”他恼怒的斥道,虚弱气音起不了吓阻作用。“你在这里做什么?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敏儿左右顾盼,重重的叹了口气,“你呀!真笨,都让人扔出大门了,还以为自己在那座破殿里?你晕头了是不是?忘了方才被那群道士放出来的山魈斗得惨绝人寰,还险些小命不保,让夜里觅食的魑魅一口吞进肚里。”
双眼茫然定神,望向她脸后辽远的陡峭僻峰万壑,以及身旁湿软的青苔,松掌一抓,满手皆是昆仑冻土方能育长的绿绒蒿,才知原来一切不是梦,是夜又天明。
他惶惶回忆不久前历经的一场生死考验,那些臭黑茅说,若是他能侥幸活下来,方能重回太虚殿,遂关上阙门,放任无剑无符的他独身面对道行近百年的山魈。
他自知毫无胜算,决意搏命一斗,结果……是她救了他?
“嘿,你的模样怎么傻傻的?该不会是刚才惊吓过度,魂魄飞了?”
“你才傻。”他闷声一哼,闭上眼,躺回绿寒苔地。
敏儿漾着笑容,“幸好还会骂人,那我就放心了。”
“非亲非故,你为什么要救我?”真讽刺,一只小妖居然比太虚殿内的人心肉身还要良善,真是天大的笑话。
“因为你刚才答应了我,往后都要陪我玩啊!而且祖奶奶老是告诫我,若是遇见善良之人遇险,不能不救,虽然你这人的口气凶不拉叽,喜欢摆臭脸,又不懂礼节,不过我知道你是好人。”她的纤臂交叠在腰前,娇憨的偏首,说得头头是道,灵动的双眸将满面血水纵横的俊脸端详了一遍又一遍。
尽管她不知疼痛的感觉是何滋味,但光是这般瞅着他,便犹如感同身受,不由自主的蹙弯柳眉,蹲下身,轻抚他的额头。
淡淡香氛萦绕鼻腔,尹宸秋怔愣的张眼,迎上她心疼的神情。
她眼眶盈泪,似乎很怕他痛,不停得咕哝着祖奶奶的药怎么还没见效。
其实敷药之处已不再那么剧烈的疼痛,只是他绝望得不能动弹,对那些所谓的同门彻底寒心,有那么一刹那,真希望就此闭目咽气。
笨小妖,谁不救,居然救了一名道士,虽然他尚未出师,但对付她这种道行低浅的小妖已是绰绰有余,真笨……如果换作师妹,应该也会干出这种傻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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