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微眯起眼,视线落在她始终不沾羞色的脸颊上,素来无情无欲的眸子竟不自觉地掠过一抹异样的神彩,却又在瞬间将这本不该有的情绪掩藏得滴水不漏,“记住——你,云绛砂,如今已是水家的丫鬟。”他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告诉了她,“而方才那种话,本少爷不想再听第二遍。”
云绛砂的身体陡然一颤,而后死死咬住下唇,直至齿间尝到了腥甜,才滞重地点了点头,“绛砂明白。方才是绛砂逾越了礼数,三少爷教训得是。”她福下身去,恭恭谨谨地朝他行礼。
又是一声轻微的冷嗤,携着紫玉玲珑的泠泠声远去了,终消散得彻底。徒留纤瘦的人儿仍是止不住地瑟缩着,心里却在咒骂这该死的风怎么这么凉,刀子一样刮上她的后背,竟笔直笔直地凉到了心底……
而此时,走在前方的水源沂忽地停下脚步,眯细了眼睛定定地望向天际。那浓淡不均的墨黑,恍惚间竟像是古神石上凹凸不平的污迹,“初七夜,邪气盛。适练,魔功啊……”
是夜,世外源。
夜月掩雾深,孤坟朝黯,无处话凄凉。美人冢旁成蓬的花草也是死尸般的冰冷,枯树上刻着微凹的圈纹,仿佛幽蓝的眼睛只剩下两个深深的窟窿,空洞地张着,一点点地撕扯着眼皮底下的青晕。满树的飞花也显得败落不堪,眯缝着眼睛小心翼翼地窥视着这森冷的夜。夜愈深,这妖谲的灵散之息便也重了。连那城外的邪灵都围拢了过来,成群结队的魅影子叠成幢幢的幕嶂。声声啾啾,一如阴间小鬼们窃窃的耳语。
风微变,乍然一道红光起!惊雷般穿梭过满树枝桠,霎时便将这整个世外源都染成了通红。这异样的红光仿佛有了血性,开始贪婪地吸噬着邪灵的精气,惊得无数邪灵四处逃窜,然而还未逃出几步便被红藤的爪牙捉住了撕扯得粉碎。
“盛我邪气,助我魔功!哈哈哈……”一阵尖锐的笑声从红光内传出,扭曲到刺耳。那遍布的红光吸取了邪灵精气,愈加鲜艳灼目,汇成光柱直冲云霄深处……
世外源本处于水府偏僻寒湿之地,与府内的灯火通明离得很远。又因此地常传闹鬼之说,自此成为水家禁地。除了三公子水源沂每日会携笺念咒,整个水府再无第二人愿意踏入此地。因而这初七之夜,全府竟无人注意到这道异样的光柱,除了——此刻正淡定地立于源外高檐上,冷眼将这一切尽收眼底的人。
果然是你。水源沂微眯起眼睛。难怪这世外源总有一股萦绕不散的异息,原来便是因她而起!这女子费尽心思入了水家,莫不是觊觎水家的钱力助她魔教东山再起?而她有心安排在水府之内的铁手爪牙,究竟还有多少?
敌暗我明,暂不可轻举妄动,以免打草惊蛇。这样思量着,水源沂正要抽身离开,不料脚下的砂石忽然“”一声响,极细微的动静,却足被源内的高手所警觉!
“谁?”伴着一声低叱,那道灵性红光也在瞬间惊了心脉,化成缠藤缚住了他的步伐!
不妙。水源沂心下一紧。若用内力震开这道缠藤,虽不费吹灰之力,但自己苦心隐藏了这么多年的功力修为一定也会被她的爪藤从头探到底,这样的险事他绝不能做!
然而若留着底线静站不动,她必会发现自己的存在。虽心里清楚她绝不会取自己性命,却同样会令自己陷入不利之地……
正左右为难时,却听闻软绵绵的“哎哟”一声,紧接着那缚住自己行动的缠藤竟在瞬间皆瑟缩了回去。是她的声音!竟是——云绛砂?!
而此刻,那不慎跌倒在地的少女,支撑着身子摇摇晃晃地爬了起来,嘴里含糊地念叨着:“显灵了显灵了……夫人又显灵了……”说罢极不雅地打了个酒嗝,纤弱的身子顺势一晃,竟又踉跄着跌倒了。而这一次爬起来,少女的声音里竟已带着一丝战栗的哭腔,“夫人不要再吓绛砂了……绛砂以后再也不敢偷酒喝了……”
“你就是云绛砂?”那从红光里走出的暗影用古怪难辨的腹语问她。
云绛砂再度打了个酒嗝,这才抬起迷蒙的双眼怔怔地望着来人,“夫人……呃,夫人……你是要带绛砂走的么……”
来人冷冷一笑,忽然一把擒住她的手腕,轻而易举地将她提了起来,“我不是夫人,但我会送你去阴间见她!”
说罢手上已经凝聚真力,预备一招之内结束她性命,忽然听见她欣喜地尖叫:“啊——我知道了!你不是夫人,你是晚榭姐姐——晚榭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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