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意满君怀(10)

2025-10-06 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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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路的时候,腿腹夹着一张纸;早上的时候,朝着空水缸喊声;吃饭的时候,盯着嘴上的木箸。

她……她真的忍无可忍,这哪里是人能忍受的限度?掐指算算,在罗浮山拜师学艺的十几年里,亦不曾有过此般刻骨铭心的遭际。

练武是很苦的差事,她清楚,因为曾经有过真真切切的切肤体验;然而,她无法想象在历经多年的苦楚后,而今要重新认识所谓的“苦”字!先抛开旁人的怪异眼神不说,单是她自己都快要发疯了。谁能想象,一天到晚夹着纸张走路的滋味?小满过后,天逐渐转向炎热郁闷的夏日,走路时往往汗水顺着两腿滑,粘粘的,贴在肌肤上甭说有多难受;大早上,每每朝着水缸喊,必定歇斯底里,弄得她现在说话好像一只“呱呱”叫的鸭子,嗓子肿痛难当;再说吃饭的时候,一张桌子上的师姐妹,没有一个不看着她喷饭。试问,谁吃饭时会把筷子放在唇上嘟着,两只大眼还一眨不眨地瞅着跟前近在咫尺的饭碗,却是不动声色?

天晓得,她早已饿得前腔贴后腔。

忍,一定要忍。

晓满暗暗自我告诫,千万不许功亏一篑,要记得此番来的目的——寻觅为爹爹报仇的机会。

该死的东昏侯,若非他的身边有四个跟屁虫护卫寸步不离地守着,若非一个人没有取胜的把握,她早就单枪匹马杀到东昏侯府中,也用不着窝在戏班子自怨自艾啦。

今朝复明朝,明朝何其多?

煎熬的日子到何时才是尽头?

晓满累得筋疲力尽,一身是汗地趴在水井边喘息,神情呆滞,小手无意识地抓着周围的嫩草,嘴里唧唧呱呱,自言自语。

师潇吟款步走来,人依然好似清风拂面。

“练得感觉如何?”

晓满一咬牙,忿忿地道:“还有一口气呢。”

师潇吟坐在水井旁,一拂额前青丝,澄净的眸子眺望着远方,“留下一口气足够了,现在还仅是个开始,切莫中途夭折才好。你要坚持练习几项基本功,这对你的唱腔、步伐极有好处。另外,从今日起,我正式教你有关戏曲的一些常识和相关唱功。”

“你说什么?”晓满霍的一下站起来,颓丧和疲劳立即一扫而光。她听错了吧!在被他折腾得近乎不成人形时,大师兄终于大发善心了?

“今夜,我正式教你。”师潇吟被她震惊的表情弄得啼笑皆非,“有必要惊讶到这个地步吗?我既答应过手把手地教你,就不会食言。”

“为……为什么?”晓满结结巴巴地说,“你为何突然改变主意了?”

“因为,看着你这些日子的一举一动,让我想起一个人。”师潇吟俊雅的脸庞闪过一抹凄迷,似乎沉浸在一段令他终生难以忘怀的岁月里。

“谁?”

“我。”师潇吟微笑着一指自己,镇定自若道,“刚入门的时候,师父认为我天生体弱,禁不起他的重重演练,为此无论如何都不同意收我。不过,我自然是不会善罢甘休。当时,我就跪在雪地里三天三夜未曾吃喝,浑身被雪水泡得浮肿,师父因此侧目。而你——竟也忍受了我的刁难,说明有着相同的毅力。一个伶人不被流言蜚语所扰,宵衣旰食——你目前或许无法体会,这对唱戏之人来说多么可贵。”

听他说得坦然真挚,一反几天前的疏离和淡漠,晓满却听得粉面赧然。

师潇吟之所以能长跪在雪中不吃不喝,多半源于他对戏的爱已入骨髓吧。但她不同,支撑着她夏晓满不倒的力量,来源于一股无法宣泄的仇恨,若是有朝一日师潇吟知道了她此番来的真正目的,还会这样倾囊而授吗?

恐怕恨死她了吧。

她不想骗人,却做了一个实实在在的大骗子。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心虚使得晓满无法鼓起勇气正视他的朗然目光。

师潇吟好笑地凝睇着她,莞尔道:“真是个没长大的孩子呢。夸你说明你真的做得很好,用得着埋头扭手指吗?”“不,是我没你说的好,我在惭愧!”晓满冲口而出,也傻了眼。瞧瞧她到底在说什么话?脑子越来越笨,竟然连心里的话都嚷出来,还想隐瞒个鬼呀?干脆,把心窝子掏出亮给人家好了,省得将来作古后贻笑大方。

耻辱。

被人家软语温言夸几句,就美癫癫得忘了东南西北。

师潇吟,他究竟是人还是神?

一个人的前后反差怎就有天壤之别?一昔间暖如日焰,一昔间冷若寒霜,她几乎无法面对他的“反复无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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