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眼已经过去了十年,早已经记不清夏牧的模样,只记得他的唇角总是往上翘,那样自信的弧度,仿佛天大的事都不会磨灭他的笑容。更记得当他转身望向自己的刹那,用风趣的口吻说出那句“冒昧叨扰私阁,还望妹妹见谅”时,她的心跳毫无预兆地乱了节奏……
思绪莫名变得纷乱,因为刹那间脑海中却浮出了另一张脸——那双茶色的,雍美的眼,曾经有那么一瞬,是深深凝望着自己的。纵然屏幕定格后的画面差强人意,狠心删掉后竟也不可避免地觉得惋惜,原来所谓的果断不过只是轻率的漂亮借口,如同虚情假意也可以成为故事里经年咏唱的隽永……
许多鲜活的画面来得太快,却只让自己措手不及。苏奂伊慌忙按住额心将脑海中的身影赶去,退到窗边,“咯噔”一声,腿边碰到了一个冰凉的东西——
她下意识地回头,看见脚边一个白瓷花盆在纱帘的遮覆下隐隐露出一角,这才想起来——上回在来别墅的路上买了一盆袖珍梅花,一时兴起就留在了阁楼的窗台上,现在一定已经枯萎了。
苏奂伊随手拉开窗帘,始终沉寂在黑暗里的阁楼迎进了久违的阳光,似乎连压抑了太久的心境也一下子亮堂起来。苏奂伊的眼睛在下一瞬赫然睁大,怎么会料到?那盆梅景——竟然开花了!
花开也似锦。一朵朵小巧秀致的白花瓣,吐着粉黄的蕊,凑近了才会闻见那一点欲浓又淡的幽香。太怜人,捧在手心生怕它化了。
“好可爱……”一声喟叹,苏奂伊兴致大好地推开窗户,为梅花送来最新鲜的空气,然后抱膝蹲下身来,手指抚上柔软的白花瓣,一面温柔地喃喃自语着,“嗳,你究竟是怎么活下去的?奇怪,都没有人给你浇水……”
是不是,花草都是不畏寂寞的?它们鲜绿色的血液里渗透着倔强不屈的因子,只要向着阳光就一定可以绽放出惊世骇俗的美丽来吧。
苏奂伊轻轻阖上眼睛,思绪没了束缚,齐齐纷飞到茫远的时空罅隙里,依稀记得父亲曾说过这样的话,是用这样认真的眼神,说着这样温柔的话啊……
那么一瞬间,空间与记忆交错叠织,眼前的一切都浮淀成黄黄白白的影子,跳着最盛烈的舞步,一直跳进了血液里,灵魂里,恍然听见一个遥远的声音在耳边唤:“苏、奂、伊。”
也是这样低缓、温柔——是父亲的声音?不不不,不像。父亲的声音不会这样漫不经心,更不会这样轻佻——轻佻?轻佻?!
苏奂伊蓦地睁开眼睛,扶着窗沿难以置信地回过身去,就在对面的别墅,洒满金琉璃色光晕的阳台近在咫尺。而喊她的男人正写意地斜靠在栏杆上,端着酒杯朝她微笑。
他似乎刚洗过澡,穿着极是随意。黑色衬衫只系了两粒纽扣,露出迷人的肩颈和锁骨曲线,高脚酒杯里盛着半醉的红酒,衬得他的手指白皙修长,更完美地配上了他一身慵懒的气质。
竟然是——Eric邻?!
原来相逢最在不经意间。是真的。只是邻安旬已记不清这是谁说的话。是在多久以前?他曾将那么一个女子以及那么一种若有似无的牵念,一同搁在心口的位置放了放——他一向懒兴,料想当时也并不是太上心的。而等这样的不由心的记挂终于也在流年往复中逝去了,只剩了模糊的绰影,没想到又在这样的场合下再度碰到她……
忽然听见“哗啦”一声响,对面的苏奂伊竟直接将窗帘拉了回去,隔绝了他的视线。
第3章(2)
啧,又被她逃了?邻安旬不悦地眯起眼睛,却又在下一刻微笑起来,转身进屋。
“真要命啊……”苏奂伊躲在暗处低喃,刻意忽略了就在望见他的那瞬怦然加速的心跳。之所以急于避开他的视线不只是因为半年前在路摊上买海洋宝宝的幼稚举动,更是因为——她今天又没化妆!
只是,尽管和他的交情只流于表面,甚至连“君子之交”都算不上。但好歹见了面,连声招呼都不打会不会太失礼了?
苏奂伊又忍不住透过窗帘的缝隙往对面觑了一眼,阳台上空空如也,已经不见了邻安旬的身影。
“幸亏幸亏。”苏奂伊轻拍胸口松了口气,却又在瞥见接下来的一幕时情不自禁地轻呼出声:“喂你——”
邻安旬竟然走出了别墅!还是——往自己家这边走过来的?!
糟糕!三姑六婆如今还围聚在大厅里絮絮叨叨,见到Eric邻这样的风云人物会是怎样的反应?而最最重要的是——微微就在二楼的画室里,随时都有可能出来看到他!不不不,现在绝不能让他们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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