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生不为贼(22)

2025-10-06 评论


疾风不知该怎么劝慰她。他不懂得如何向小孩子讲道理,他更明白,这桩恩怨情仇,没有什么道理可以讲。他并不认为杜伯钦有做错,他也不认为阿颜想为父报仇有错。他什么也说不出,只能轻轻地拍着她的背,听着她的呜咽声,在寂静暗夜之中,惹人揪心。

不知过了多久,阿颜哭得累了,便开始发怔。十几年来的种种过往,如潮水一样涌入她的脑中……

她忆起那漫天飞雪的雪原。雪原上有座木屋,住着她和阿爹。再后来,杜阿叔来了。他每年都会带很多好玩又新奇的好东西给她,她最爱那转起来花花绿绿的陀螺。可是,屋外厚厚的白雪,陀螺一丢出去,就陷进了雪里,转也转不起来。她便在屋子里抽着玩,却不小心抽着了桌角、打碎了碗碟。阿爹便会笑着摇头。

雪山上的日子,总是安安静静的,只有阿叔来的时候,才会热闹些。那一次,阿叔问她想不想去更热闹的地方,一个四季都有糖吃的地方。她虽然很想吃糖,但她也喜欢雪原。她不明白,雪原有什么不好,为什么阿爹非说要搬走?

阿叔说,江南是一个有花有草的地方,会比雪原暖和,会比雪原热闹。阿叔从不骗人。她从没见过那么多的人,没见过那么绿的草地。阿爹带她逛灯会,将她架在肩膀上,让她好看个清楚。那盏抓着青菜叶儿的兔子灯,阿爹还笑她,若光吃素将来也会成了个红眼……

就是这个江南,就是这个江南让她失了阿爹。可她又在这里长大,听着淅淅沥沥的春雨,跟着那个老头儿学种草药,跟着那个老头儿看星星、看月亮,却怎么也想不起来阿爹是什么模样……

诸般景象,在阿颜的眼前交叠。有过欢声,有过笑语,有一望无际的雪原,有春雨淅沥的溪流,有阿爹为她削好的木剑,也有老头儿为她熬药的药罐。

她紧紧抓住疾风的手,将五指死死扣进他的指尖。厚实的掌心罩出她的,温暖的热度,让她分辨出此时、此地,既非在皑皑白雪上笑闹的日子,也并非在草庐里嬉笑玩乐的日子。

一夜之间,她失去了两个家。

手中传来微微颤动的触感,疾风明白,那是她在发抖。他无声长叹,叹不尽心中的酸楚,只能将手臂收得紧一些,更紧一些。

残破的窗纸外,传来鸡鸣的声音。不久之后,晨光渐渐染白了东方天际。他扶起阿颜,握住她的手,带着她步出废屋。

晨曦微微,映照上二人的面容。此时的疾风与阿颜,都不知何去何从。恩与怨,情与仇,分不清,算不明。欢笑与恩情,始终无法忘却,而忧愁与伤痛,也并不能在这一夜之间淡去。是非黑白,已然难以看清,前尘之路,不知步入何方。可他们只知道,只要手像这般紧握,似是那一切难关,似是一切暴雨狂澜,终究可以挺过。

然而,终究也只是个“似是”。

一叶飘零,随风摇曳落下,便昭示着江南的清秋已然到来。蔚蓝的天幕,映衬着这座黄墙黑瓦的寺院,鲜明的颜色却让人只觉得再精彩不过。

禅院内,远远传来钟声。从偏殿内走出数名村人,有男也有女,老也有少。其中一名妙龄少女,跨出殿外门槛之时,又双手合十,转身向殿内的师傅合了一礼。

这名少女,正是钟颜。

将佛经抱在胸前,她跟随着前方的镇民,一齐向寺门走去。大叔大妈们边走边说着镇内镇外的奇事。其实,镇中向来太平,无非是哪家的姑娘嫁了,哪家的牛羊丢了。至于镇外之事,稍微新鲜些,诸如隔壁镇子的员外家里丢了古董字画。而县令家的金银珠宝被人盗了,这便已经是天大的事了。

时至今日,他们所说之事,她已能听懂一些。就算是不明白的,也可以回去问瑞之——瑞之说了,就算是再不明白,也不可以问外人,待回家之后,他会解释给她听。

一想到回家,钟颜不自觉地加快了步伐。

清风送爽,也送来一片微微转黄的叶片儿,落在钟颜的脚边。无意中瞥见的她,弯身捡起,捏在指尖把玩。这青翠与鹅黄相交织的颜色,让她好奇,于是便细细打量着叶子里的脉络。再然后,她翻开佛经,将叶片平整地压了进去,再小心翼翼地将经书阖上。

这座寺院建在山上,一路步下层层台阶,还未出门,她已经看见了那人的身影。站在距离寺院外不远的树下,他随意地靠在树干上,目光却是在人群中搜寻。她刚想挥挥手臂,却又想到他平日叮嘱的话,于是将举到一半的胳膊放了下来,快步向他跑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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