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时辰后,杜宇仰头看了看陆安城衙门口高悬的扁额,然后翻身下马,带着手下一行及云萝,押着谭一妹公然闯进了陆安州府的大堂。
一进到里面,早有人替他搬过椅子,请他落座,直当大堂上喝惊定茶的周汝昌不存在。
倒是周汝昌这个不中用的州官见到他来了,连忙搁下手中茶碗,起身作揖。
他却把手一挥,挖着耳朵连叫:“免了!本千户向来不喜欢这套繁文缛节。这次前来,不过是看在周大人是这里的父母官,有些事情,不能不给大人一个交待罢了。”
他虽是做了西厂掌刑千户,官阶其实也只比周汝昌大半级。
就算西厂权倾朝野,他又是谷大用手下第一红人,但在湖广行省的地头上“杀人放火”,那是怎么也说不过去的。
周汝昌闻言连连摆手称不敢,“上差捉拿叛逆,特殊情况自然要特殊处理,又哪里需要来问过我呢?”先前大叫“草菅人命”的勇气,已经荡然无存。
“那云妹呢,你有没有什么想要问我的?”杜宇转向立在周汝昌旁边的云萝,声音立即变得柔和起来。
听出杜宇语调的变化,又瞥了一眼正被人五花大绑的谭一妹,云萝上前一步,抱拳答道:“承情千户大人,饶了刘家集百姓的性命!”
“云捕头这话说得!”杜宇眉头一蹙,不满地道,“我本来就不曾想要他们的性命,难道你们当我这个西厂掌刑千户是土匪不成!”
你可不就是个土匪么?众人齐齐想到。
“徐飞,叫人抬那口鼎来。”
杜宇吩咐手下将先前立于刘家集街口的火鼎抬来。
此时那巨鼎中火焰早已熄灭,一名番役用木棍捅开烟灰,挑出一付尚未燃尽的尸骸,置于屋子中央。原来并不是人,而是一副小牛骸骨。
“人人都说西厂的谷公公权倾朝野,手底下番役个个如虎似狼。可番役究竟是朝廷自家人,怎么可能去学那强盗,动辄杀人放火、无视法纪?我杜宇自十四岁加入锦衣卫衙门,冬寒抱冰,夏热握火,九年以来,双手沾满不下百人之血,但无一不是谋反大逆,合该当诛的!”
杜宇振袖含笑,凝视云萝,缓慢地将手双手平举至胸前,翻来覆去地检视着。
他的手掌白净如玉,指骨隆结,但掌指之间根本看不到普通习武者长年握剑所留下的茧痕。
不知道为什么,这看似毫无意义的寻常动作,却让云萝瞬间明白了他的用意。
他是想请她好好地看清楚这一双手杀人的手。这双手所杀死的每一个人,都不是为了他杜宇,而是为了朝廷。
锦衣卫缇骑也好,两厂番子也罢,与公堂上所有的公差一样,都是朝廷的棋子。即使是杀人、放火、烧街,也都是奉公而行。
他是在为自己的行为向她作解释,既然大家都是当差吃皇粮,替朝廷办事的,那她又有什么理由骂他们呢?
这样一想,云萝的心便突然“砰砰砰”的跳了起来。
则过头不再去看杜宇的手掌,更不敢去看好友谭一妹此时面上的表情。
至于杜宇的那套说辞,她心中还是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只是此时心绪万端,一时间也难得理清了。
一场大火烧出了谭一妹,但同时也烧尽了云萝最后的一点私隐。
自此之后,陆安州中所有的人都知道云萝和杜宇有一层暧昧不明的关系。
而出于对于谭一妹的负罪感,更让云萝觉得自己好像是一个叛徒,一个戴枷的囚犯,只要走在大街,后身便立即有千千万把刀子在凌迟着。
但不管怎么样,在别人眼里,云萝和杜宇之间的关系,却悄悄地发生了改变。
而这数日的阴霾,则像是天空中偶然飘过的雨云一样,落尽了,也就散去了。
过了仲夏,城外旱情愈发严重。一连两日,知州大人都缩在官邸里埋首公务,不再出门。
第三天午后,衙门口执事的差役个个无精打采、愁眉苦脸,只除了云萝跟赵六。
云萝刚从四十里地外的兴王府探望老爹归来,带去杜宇送给她的“西厂秘制金创药”。虽被老爹打洒了一地,但得知老爹在王爷乳母李嬷嬷的精心照顾之下,腿上的箭伤已经好了大半,心头也就放松了许多。
此刻,她正在衙门口与送驿马前来交差的赵六打趣,偶然发现杜宇独行骑着马朝城外方向走。一时好奇心起,便夺了赵六的驿马,暗中跟随。
不过片刻,追踪到了刘家集镇外那幢废弃的地主庄园,已被对方察觉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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