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面神采奕奕地说着,一面很自然地伸手去碰她的伞,却被她大受惊吓地跳开半尺。
转眼对上官紫楚错愕的目光,苏瞳若局促地咬咬唇,“我……不能见阳光。”也经受不住风吹雨淋,所以这十五年来她一直都在深闺中度过,难得走出闺门也需纸伞相随,“我从小就身体不好。”她又小声添了一句。
上官紫楚见状也不多问,抄小路引她走入树下的阴凉里,“前面有个凉亭——”他顿了顿,看见亭内石桌上摆着的一架瑶琴和几幅字画,了然微笑道,“看来我今日眼福不浅。”他直接走上前取过桌上的字画,同样都是出自她的手笔,也清一色的着墨浮艳,媚骨清奇。
也只有这般灵气逼人的少女,才能画出这般瑰丽多姿的风景。只是——
上官紫楚从中挑出一张百竹图,“这竹子也画得不好,深岩峭壁上的竹子岂能生得这般文秀修长?早被风霜折断腰了。”他随手取来笔墨,恣意添了几笔,“若没有粗实坚韧的躯干,又岂能在这苦寒之地扎根?想来也只有江南的水乡小镇会将竹子养得这般秀气,叶子里能挤出半斤水来。”他半开玩笑道。
苏瞳若再一看那幅百竹图,心下吃惊不小。这个人明明只是随意添加几笔,如今却呈现出截然不同的神韵。相比于之前的斯文柔弱,多出的是坚忍不拔的傲骨——那才是植根于深岩峭壁上的百竹!
苏瞳若心念一动,不禁瞥眸多看了身边的男人几眼,似乎对他的看法也因这一番交谈而改变了不少。先前她只觉得他风流轻浮,尤其看不惯他笑起来眉眼生春的迷人模样,而如今却不由自主地钦佩于他的博学,他的才气,他挥斥方遒的潇洒不羁——
或许这个人也没那么讨厌。她想。不过——也仅仅是觉得他不讨厌而已,那多余的心思,却也是没有的。
“阿宝?阿宝——”
“啊,”苏瞳若半晌才意识到对方在喊自己,如今听着这名字连自己都觉得傻气,“怎么?”
上官紫楚唇角一勾,将自己画好的一幅牡丹图递给她,“送给你的。”
他究竟何时画的?苏瞳若正觉得惊讶,看见那画上的牡丹却是眼底一喜。那画上只是简简单单一朵牡丹,干净利落。他的画算不上有多精致,也没有刻意追求色彩——或者可以说他的色彩几乎都浮于表面没有完全融合进画里,反倒晕染出了轮廓之外,徒留七分神韵在。偏是这样随心所欲的泼墨更显得清艳出奇,自成一家风格。
富贵风流拔等伦,百花低首拜芳尘。那才是牡丹身为百花之王的雍容大气——而对比之下,自己画的便像是掩面含羞的小家碧玉难见世面了。
“这些画确实不如你的。”苏瞳若甘拜下风,神色坦然。
上官紫楚笑着摇摇头,“各有千秋。”他同样欣赏这少女的着墨,那是一种无可比拟的非凡灵性,“书上学的东西毕竟是死的,若是亲自出门游历一番,必然能够增长不少见识。”所以他不安于室,喜欢四处游览名山大川。
苏瞳若的眼神微微一黯,“我不可能有那种机会的。”不是受拘于那些礼教缛节,而是受拘于自己羸弱多病的身体——她见不得阳光,沾不得雨露,又如何能出门游历?“你的批评很受用,我若画画便只会凭自己想象,洛阳牡丹,深岩百竹——我根本不曾亲眼见过。”
而若非闺中密友上官珑瑾的一再相邀说服了爹,她甚至都没有办法踏出苏家的大门。
“如果——”
上官紫楚正要开口,便闻苑外传来刘管家训斥的声音——
“太夫人急着要见大少爷,还不快去把他找回来!”
“我还有事,先告辞了。”他匆忙留下这句话,准备绕道避开那只老谋深算的刘狐狸。
“哎——”苏瞳若情急地唤住他,“你还没有落款。”她指着那幅牡丹图,只想知道他的名字。
上官紫楚闻言“哈哈”一笑,天生一段风流悉堆眉梢,“我从来没有落款的习惯。”他潇洒地挥了挥玉扇,转眼只剩下衣袂翩然的背影,“你只需认得我的字画便行了。”
好自负的男人!
苏瞳若轻嗔一句,偏却那么清晰记住了这幅画,更记住了这个风流倾尽江心月的男人。
只是不知——他那句“如果”之后的下文?
如果——可以带她离开——
苏瞳若赶紧拿衣袖挡脸,不让自己胡思乱想下去。
夜,凉蟾楼外,一望几重烟水。
苏瞳若执伞轻巧地步入北苑百桃园,如今正是满园桃花盛放之际,皎洁的月光倚上树梢,竟也如枝头桃花一样在空气里开得脆润甜软,风吹几瓣落花,粉粉白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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