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今早的任务就是巡视码头,天没亮就来了。我要是穿了公服来,那些诳工钱的、运私盐的、杀人逃亡的、喝酒打架的还敢出来吗!幸好一早无事,我现在回衙门,顺路帮你挑鱼到街上去。」
又是顺路。荆小田低头笑了。
「明天起,去扫我的屋子。」他又道。
「可是鱼……」
「鱼贩不缺挑工,我缺整理屋子的丫鬟,我会给你工钱。」
要是以前,她一定很高兴说声「谢谢八哥哥」就答应了;但是此刻,很多事情和感觉都变得不一样了,她犹豫着,一时无法回答。
「拿去。」他从口袋拿出一个鼓鼓的荷叶包。
「你吃了吗?」
「叫你拿去就拿去,话这么多。」
她握着荷叶包,感觉到里头包裹着的糯米饭热度,想必是他才从小贩那里买来的吧,这么大一个,够她吃两餐了。
两人没再多话,荆大鹏健步如飞,将她的鱼担子送到目的地。
她以为他要回衙门,他却带她来到一条小巷弄。这儿有条沟渠,活水清澈,哗啦啦奔流,带起了徐徐清风。
「休息一下。」他席地而坐,指了她手里的荷叶包。「还不吃?」
她坐下摊开荷叶,将糯米饭剥开一半,白白的热气登时腾冒了出来。
「好香!」她用力一嗅。「喏,一半给你。」
「你留着,我出门前就吃了,我饿肚子是没办法干活儿的。我真不知道有人竟然可以空着肚子去挑重物,不怕晕倒吗?」
她由他去唠叨,噙着微笑吃荷叶饭。
「你们四个吃东西,好像很喜欢分着吃。」
「兄弟姊妹,相亲相爱嘛。阿溜他们都还在长大,一定要多吃。」
「他们一直在长大,你让他们多吃,自个儿就少吃了。」
「填饱肚子就够了。」
他拿下竹笠,一牵动肩膀,便觉酸痛,于是反手用力抓捏着。
鱼篓子出乎他意料的重,结结实实、密密麻麻地迭了两篓子的鱼,她可以每天挑三回;她挑着鱼篓的重担,也挑着四姊弟妹的生活重担。
荆小田见他捏着肩膀,笑道:「挑不惯吧,你压伤了我可不管。老是这样突然冒出来,我还没问你,上次在古玩店,你怎么突然闯进来了?」
「阿义跑出来,说你被秦老板带走,我当然杀进去了。」
「只是进库房而已啊。」她失笑。「那你又为什么会守在外头?」
「阿义不是很可靠,上回南神庙保护不了小姐,这回跟你去秦记古玩,还没出门就脸色发白,我想想不对,还是得跟在后面瞧瞧。」
「阿义只是个做杂役的家仆,你要他保护人,强人所难嘛。」
「我没要他保护你,我不保护自己的探子,谁来保护。」
「你将我的本事看得忒小了。」
晨光中,她笑容亮丽,充满自信。是啊,她是个会拿花盆或琴砸人的凶婆娘,生闷气时还会踢他一脚,她的力气和脾气确是不容小觑——
他记起了那些与她有关的骗钱伤人案子,浮在嘴角的笑意顿时僵住。
还是问个明白吧,否则一直搁在心底,夜里做梦都会惊醒。
「喂,我问你,如果有路倒尸,衙门怎么处理?」
她突然冒出了奇怪的问题,他看她一眼,照实答来。
「仵作会去查验死因,如果是病死或意外,县衙就会公告让人认尸,没人认就由衙门安排下葬,如果是他杀,自然要查案了。」
「所以都会有记录?」
「你想问什么?」
「我捡到阿溜和毛球时,他们身边死了一个男人,流了好多血。」
「你没报官府?」他一颗心提了上来。
「我那时年纪小,又在深山里,怎会想到那边去。阿溜一直哭,毛球也哭,哭得都没力气了,我能做的就是赶快带他们离开山里,去找食物喂饱他们,所以我跟那个男人拜了拜,拿一些树叶、树枝遮了他。」
「阿溜他们知道吗?」
「不知道。我总想等阿溜长大了再说;而且他一直很介意爹娘丢弃他和妹妹,但那个男人很可能是他爹,是在不得已的情况下死掉的。」
「但也可能是拐走小孩的人贩子或仇家,或是他们根本就是山大王的孩子,半路出意外或被杀了。」荆大鹏推测着各种可能性。「所以阿溜和毛球可能是两家的孩子,不是亲兄妹。」
「这我都猜过。过了几个月后,我回去看,那尸体已经不见了。」
「嗯,可能有百姓报案,让衙门处理了,不然就让野兽啃得精光,或是大雨冲刷,将尸骨冲到山谷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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