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这一年的秋天还没有过完,家里便来了电话,说她父亲出了车祸,让她回去,她急急忙忙地请了假,连行李也来不及收拾,就坐上了回家的列车。
下了火车直奔医院,才知道,父亲是车祸而致的特重型颅脑外伤,刚做完开颅手术,已经是深昏迷的状态,躺在ICU里面,上着呼吸机。
她与母亲站在ICU外面,隔着大玻璃窗,看着全身插满各种管道的父亲,几乎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当医生对她说完父亲的病情,她却只是呆呆的,脑海一片空白。
可是这已经成为事实,即使不相信,也只能接受。
就这样过了一个月,父亲的病情好转了一点,至少可以不用呼吸机了,她一直跟自己说只要有一点希望,也不能眼睁睁地放弃。
她正在实习,不能一直请假,所以只能两边奔波着,父亲一直在ICU里有特护照顾,家属是不能轻易进去的。
然而,钱像流水一样地花了出去,家里一点微薄的积蓄简直就是杯水车薪,在ICU一天的费用,已经远远地超过了她一个月的薪水,医院每天早上都会下催款通知,白纸黑字,列着各种费用,她心急如焚,而母亲只是哭,毫无办法。
父亲,最终熬不过那年的冬天。
那时,他已经转出了ICU,住进了加护病房,她以为,父亲的病情已有好转了,医生也说父亲的病情稳定了一点,可是没想到……她没想到的事太多了。
父亲曾经短暂地醒过来,因为长期只以静脉营养来维持身体机能,他已经很瘦很瘦,医生说他已经失语,未央不知道他是怎样说出那句完整的话的,他说:“不……不能……不能卖。”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可是未央听明白了,她知道他说什么,她看了旁边默默垂泪的母亲一眼,然后低下头去,贴近他耳边,道:“我知道,你放心,我们不会卖的。”
未央看到父亲哭了,大颗大颗的眼泪滑落眼角,沾湿了雪白的枕头,未央握着他骨瘦如柴的手,用力地眨着眼睛,她知道自己不能哭,即使长期以来的压抑已经在崩溃的边缘,但她仍然坚守着那最后的一道防线,不肯在父亲面前露出脆弱的一面。
她知道父亲,一定不想看见她哭的。
父亲就是在那天深夜去世的,颅内大量出血伴脑疝,已经再也无法救治。
欢迎您访问言情小说大全,最新言情小说超速更新!她一直不知道母亲是什么时候把房子卖掉的,她想不到母亲会将房子卖掉,她也想不到,母亲那么快,便会有改嫁的念头。或许父亲与母亲的婚姻早已经出现了裂缝,只是她一直没有发现,但是当她抱着父亲的骨灰,穿过那条幽深的青石板小路,回到家的时候,看到院门前的那把大铁锁,她突然就崩溃了,泣不成声,泪水像决了堤的潮汛,霎时漫上了整张脸。
她慢慢地蹲下来,她可以接受母亲的改嫁,可是父亲的尸骨未寒。
她无法相信。
她不能原谅。
雨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一滴滴地打着头上,脸上,身上,可是她并不觉得冷,她在门前的石阶坐了下来,她无法原谅母亲,亦无法原谅自己,当初誓言坦坦地答应过父亲的事,可是却无法做到,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家,从此支离破碎。
雨停停又下下,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站了起来,抬起迷蒙的泪眼看着身后紧闭的两扇大门与围墙,她从来不知道,原来那堵墙是这样的高,又高又厚。在墙的后面,就是她的家,虽然已经不再属于她,可是她一直记得,记得屋里的一桌一椅,记得里面的露天小院,记得小院里的有一棵年轮跟她年龄相同的树,那是她出生之时,父亲种下的。
可是如今,上天是这样残忍,要她将生命中所有美好的事,硬生生地割舍掉。
不管父亲的离去,母亲的改嫁,抑或是与陆晖的分手,她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无能为力。
不过是一年,只不过是一年,她却几乎把一辈子的生离死别都经历到了,不是不灰心,不是不绝望的,可是人既然活着,也就这么一天一天地活下去了。
后来她一个人在镇上的医院整整地躺了一星期,是肺炎加高烧,病房很冷,她每天挂完点滴便站在窗口向外面望去,医院的院子里也有几棵大古树,叶子在冬天里也是浓绿浓绿的,不知道是什么树,只是母亲没有再出现过。
曾经血浓于水的骨肉至亲,原来也可以成为陌路人。
自此,一别经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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