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往罗师傅来咱们晏府为公子爷量体裁衣,带着的不是小罗师傅就是小罗姐姐,樱儿还从不曾见过姐姐呢。”甜甜软软的细声细气,听在人耳中,十分的舒服,继续朝着她道,“敢问姐姐姓名?”
“我——”她顿了顿,先小心望向一旁的师父,见师父朝着她微微点头,才轻声回答,“师兄师姐这些时日略感了些风寒,不敢进贵府来,所以师父无奈,才带着我勉强来凑数。”
“那姐姐怎么称呼?”
“明月。”她利索地回答,“我叫做明月。”
“明月姐姐啊——”尾声拖得长长,樱儿笑嘻嘻地打量过她全身上下,双手合十轻轻一拍,“能跟着大名鼎鼎的罗师父学徒,姐姐一定是手艺很好的。”
“哪里哪里。”她继续厚脸皮地笑,瞥也不敢瞥一旁师父僵硬的神情。
悦衣坊,是位于天子脚下繁华京师最最出名的制衣作坊,虽规模不大人手不多,无法与官府的制衣局相提并论,但因它向来只接商贾巨富氏族豪门的单子,所以也算是一时无两的制衣作坊,能师从坊主人罗长襟,也自然不是什么人人都可以的,但只有她例外啊。
“樱姑娘太过抬举小徒了。”罗师傅果然很僵硬地接过她的话茬,脸红道,“明月是小老儿故人之女,年前因双亲亡故,小老儿不得已才将她接到家中,单论手艺,小老儿是万万不敢有收徒之念的。”
小姑娘“扑哧”又笑,但望一眼不远处薄纱逶迤下的凉亭,忙收住笑,却朝着明月更近了一步。
明月很老实地听着师父与她撇开很脸红的师徒关系,脸也不红,形貌普通的眼睛再次不受控制地瞄向了樱儿——身旁石桌上的一碟精致糕点外加冒着淡淡热气的清茶一杯。
啊啊啊,好像这就是传说中其芳斋据说一两银子才一小块的金贵糕点啊!
唔,好饿啊!
双手很规矩地交叠着垂在腰腹之前,顺便压制一下咕咕造反的肚子。
很后悔啊,打今天早上听师父意外招呼她跟着来这据说是京师中最最有钱的晏府时起,她就兴奋异常,恨不得当时就插翅飞来这只曾耳闻却从不曾亲眼见识过的巨富豪门的所在——所以没心情吃早饭是自然的嘛。当时的想法是,依着师父拿眼量体裁衣的能耐,只需随便瞄瞄那位晏家公子爷,便可以完成任务悠闲地逛逛人家府邸而后悠闲回去咯。甚至,倘若这晏家真的是京师最最有钱的,说不定会请他们吃一顿好的再送他们回去哩。
但,人生不如意事,从来是十有八九,所以,当一切愿望全部落空的时候,其实也不必太过在意的。
打从今早陪同师父一起进了这巨富之家时起,一切,就不曾按照她的想法进行过。
先是今天要量体裁衣的晏府公子爷因为事务繁忙而无暇顾及他们,所以她和师父先是在阳光普照暖风习习的花园呆立了两个时辰,而后终于到了午饭的点,晏家公子爷终于趁着狼吞虎咽午饭时接见了他们,他们看着他吃着,他们站着他坐着。好吧,掏钱的是主子大人,应该的。哪里知道,原本想她家师父拿出响誉京师的毒眼来,将那个晏家公子爷狠狠盯个够也就可以打道回府了,哪知她家师父竟然真的掏出皮尺来,颤抖着双手小心翼翼地开始为那位公子爷量体裁衣。
狠狠一压咕咕乱叫的肚皮,她暗暗咬牙。
于饥饿、万分饥饿的人来说,什么是酷刑?满桌美食摆在眼皮子底下,却是看得吃不得,这便真真是人世间最最狠毒的酷刑啊!
酷刑,绝对的酷刑啊!
哪里知道,这绝对的酷刑竟然还不到头!
就在她家师父终于小心翼翼拿皮尺量体裁衣进行时,不长眼的某人物要求觐见晏家公子爷。
于是小心翼翼的量体裁衣暂告一段落,她家师父退出纱帐凉亭之外,站在她身边大气不敢出地等候着,满桌还不怎么开动过的美食在她大睁的眼皮子底下鱼贯而出。她好饿啊,于是实在忍受不住地望了望不远处红红的果子,瞥了瞥头上飞来飞去的肥硕野鸭,闻了闻不顾她拒绝飘进她鼻腔的糕点味道。当硬实的木尺以雷霆万钧的力道落到她脑袋的时候——
“樱儿姑娘,请问,这可是其芳斋的糕点?”她深吸一口甜甜的糕点清气,不顾师父蓦地颤抖的硬实木尺,厚着脸皮腼腆笑。
“姐姐怎么知道?”
一身软绸喜庆红裙的小丫鬟很诧异地歪头瞅着她,见她屏住呼吸等着自己回答,便忍不住又是“扑哧”一笑,小小的手掌捂住樱樱红唇,大大的眼瞪得圆圆的,很可爱地说:“这糕点有些凉了,看来公子爷也不吃这糕点了——”见她狠命地大大咽了咽口水,万分期待地盯着自己,便不由笑着将托盘端过来,“罗师傅,倘若您不嫌弃,就请将就用一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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