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年三月,你为追击皇二子余党,不顾身受重伤,独闯山西万佛窟;六月,你伤势未愈,为藏北战事又一骑当先连奔两千三百里;九月,为筹措闽江水灾之粮款,你不眠不休整整一月!至于其他……”他心痛难言,痴痴凝着这女儿身,几乎要号啕痛哭,“这一切,对一个青壮男子来说,也承受不起,可你身为女儿身,却——”
“巾帼不让须眉?”她淡淡一笑,满腹的愤怒忽而散了去。
他知她所做的,这已够了,够了啊。
“是啊,巾帼不让须眉。”他轻轻笑,深深望,满满爱,“巾帼不让须眉啊。”
“罢了。”她终究一声叹,有些挫败地挥挥手,“你爱养着青青子矜就养着吧!反正与我无关。”
“是,与月燃无关。”他柔声应和。
“等辛不平来了,你——”她古怪望他一眼,“两只青青子矜养在心脉上,你不难受吗?”
“除了偶尔会因血不归经呕上一两口,倒也不妨事。”他有些尴尬地扭转视线,不肯让她望见自己脸上突然的红,含糊地应一声。
“长夜漫漫,不会……春心荡漾?”
“月燃!”他有些恼羞成怒,一甩宽袖,索性背对这个一会儿风一会儿雨一会儿霹雳雷鸣一会儿却又雨过天晴的女人。
脸,却红到不能再红。
青青子矜,男女分而养之,则一生情深忠贞,若只养于一人体内,只将其血配以秘药制成血引给自己衷情之人服之,则——
“你放心,曾有高僧与我卜卦,说我乃是福缘厚泽之命,七老八十还算少的呢。”叹口气,她还是有些抑郁,“你说你没事养什么蛊啊,倘若我不是恰巧知道这蛊,你呕血死了是活该!”
青青子矜本是双蛊分养,一人独养,其功效是,即便两人终生不会,也能借助心上人身上之血引,借由双蛊时时知晓时时感应心上人的福祸安危,心上人遭遇危难时,更能以己之康寿,换取心上人安泰。但凡事有利必有弊,其弊处则是……每每相思,便或情火荡漾,便或呕血数口。
而这青青子矜,一旦双蛊同时植入一人心脉,便至死方休,倘若中途想悔,也是绝无可能。
若不是为了什么而自找苦吃,便真的是神经错乱了。
“我愿意!”他彻底恼羞成怒,冷冷一哼。
“是啦,是啦,千金难买你愿意。”
她好笑地看这有些闹别扭的男人,心中酸酸甜甜,一时之间,诸多感受让她无法以语言形容之。
“好了,时候不早了,我想休息了。”他依然冷冷地下了逐客令。
“可我事情还没同你商讨完啊。”她笑眯眯地坐回椅中,只手托腮,笑望着这男人,不肯轻易放过看他孩子气的机会。
“还有什么好商讨的?”
他深呼吸,很快地便摒离了诸多不应该从他身上出现的糟糕情绪,慢慢恢复沉稳的姿态,“有备者治人,无备者治于人。你如今早已设计停当一切,单等请其入瓮,不是吗?”
“呵呵,多谢你称赞。”她笑嘻嘻地接受他难得的称赞,摇头晃脑一会儿,“不过,倘若我辜负了你的期望,没有马到功成,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你也不要失望啊。”顿一顿,又眼含期待望他,“我这一句——”
“月燃成语用得越来越好。”
他微笑,凝着这美丽的女子,轻轻一叹。
“怎么了?”她眨眼。
“不过短短一日,由易老虎突然之死、我被诬陷进案,到你一切布置妥帖——”他柔柔地笑,“我对月燃说没说过,沈明朗论才智,论用人之道,俱俱不如月燃,沈明朗乃是衷心折服于你。”
“哈哈,沈大人如此地恭维我,真真是谦虚了。”她笑着摆手,并不将这衷心的赞誉之词放于心上,只不当作一回事地随口笑道,“不管我怎么玩忽职守,却还是曾在那天下第一等勾心斗角的所在浸淫了十来年,若还像个不懂事的娃娃、仅仅凭一腔热血合着眼瞎子摸象,早就被挫骨扬灰再世为人啦。”
她说得极是轻描淡写,只当作玩笑一般。
他听进心中,却是深深的痛。
那年,这如今英姿勃发的女子,也不过刚刚双十芳华,从不曾体验过什么人间险恶,他却咬牙狠手一推,将她直接从单纯质朴的天堂送进了尔虞我诈的修罗地狱,太多的勾心斗角,无数的龌龊肮脏……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如今,这笑容盈盈胸襟开阔的女子,却是怎样地一步一步地蜕变走了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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