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宠(28)

2025-10-06 评论


徐劭行假惺惺地谦冲一笑,作揖道:“正是区区在下。”

令娴颤抖着手指指他,“你、你怎么会是梁州人?”徐家时代居住青州,怎么他会跑去梁州考试?

“娘是梁州人士,分娩时还没有被爹纳进门,我生下不久便被过继给娘那边的一支望族,没多久对方自己有了男丁,爹也来接我们母子,我就被抱了回来。爹盘算着将那户人家的产业分一杯羹,因此我的户籍还在那里。”

他说得合情合理,令娴却仍然感觉大受冲击。

“怎么了?”很少看见她如此意外的神情,徐劭行颇感有趣。

“我以为你自小就绝意功名,想不到……想不到……”

“想不到我架势摆得好看,说到底不过俗人一个?”

“没的事,我只是觉得你游刃有余得令人惊骇。”令娴随即调侃道:“我该肃然起敬吗?解元老爷?”

徐劭行学她歪头,道:“你说呢?”

“要我说,你现在这样更好。”她可想不出来此人穿一身卡脖子的官服,见着上官打躬作揖,见着百姓威风凛凛的样子。

“那……周居幽呢?”

“他是位列朝堂、兼济天下的料。”令娴认真地道。若不是早下了这样的评价,自己也不会鼓励他一心向学。

徐劭行强笑着道:“说得也是。”低头状似观看茶叶形状,以掩饰住心中黯然。

放浪江湖与位极人臣,人家要选哪个倚靠终身,再明显不过了。

钻着牛角尖的徐劭行一点都没有意识到,他俩之前谋划的,就是怎样把织华从位高权重的婆家弄出来,去随无权无势的平常男子远走天涯。

“你中解元,公公仍是嫁了织华?”

徐劭行面色沉重地点头,“我住在梁州亲戚家中等放榜,消息出来后连夜驰回家,才知道乡试第九天,尚书府派人来讲儿子得了急病要冲喜,爹二话不说,就把织华送了出去。”到家时,只顾得及救下迟来一步的梓安一条性命。想起当日情形,徐劭行忍不住重重捶着桌子,“我临行时与他约定,乡试放榜前绝不将织华送去京城,老匹夫何其不守信用!”

令娴听他竟脱口大骂自己的父亲,知他真是气得急了。现在回忆尚且如此,当时的愤怒可想而知。

“既然他不把与我的约定放在眼里,我又何必为他那些光宗耀祖的无聊心思费力?我安顿好梓安后,就将书房里所有科考相关的书都清出来,在大门口放把火烧成灰烬,随后返回梁州,在谢师宴上请知府与主考革我功名。爹知道以后,气得半年没和我说一句话!”徐劭行一脸痛快,“过不久,大哥按他的意思与大嫂成婚后,也退了县学,躲起来打铁——他要汲汲营营于功名利禄,我们就让他在儿子身上,一点好处都得不到!”

令娴这才知道,徐家兄弟与父亲不睦,与其说是因为劭言劭行庸碌放浪,不如说症结在于徐员外让儿子女儿伤透了心。她伸手,握住了徐劭行红肿的拳头。徐劭行全身一震,这才自暴怒的情绪中清醒过来,迷惘地看着令娴。

那样孩子般的神情,让令娴心中最柔软的一角泛起涟漪。在徐劭行的手背上轻轻拍了两下,她轻声道:“都过去了,再想再恨也没有用。如今我们能做的,只有尽力补救,希望织华以后的日子可以过得幸福圆满。”

徐劭行反握住她手,迟疑地道:“真的还有机会吗?”

令娴坚定地点头,“当然有。梓安并未变心,织华只要过得不好,我们就一定把她从婆家抢回来。就算尚书兴师问罪,大不了徐家举家逃亡,变得一文不名,你写戏大哥打铁,也未必养不活你那造孽的爹!”

徐劭行被她说得重展笑颜,手心柔腻的触感也越发鲜明起来,“你说得不错,大嫂应该会陪大哥吃苦的,娘也是。”

令娴等半天不听他说下文,小心翼翼地问:“我呢?”

“你……”你那时候,也许已经和周居幽在一起了吧。正如此沉吟,令娴的身子却突然倚进了他的胸口。

徐劭行心跳如鼓,他本当很君子地扶她站好,但那夜曾经缭绕在鼻间的幽香又一次大举来袭,令他将双手垂在身侧不得动弹。

他不知道为什么令娴会有这样动作,也许她撑着不睡觉身子乏了,也许她不拘小节只是开个玩笑……

他只知道,自己不想完璧归赵,不想如钱大尹一般,只做个撮合姻缘的宽宏配角,一点都不想。

腊月十八,织华回到家中,随车一起载来的尚书府馈赠之丰厚,沸沸扬扬做了青州城内百姓的好几日谈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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