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六远远看了半天,心头越发别扭,却又道不明这种感觉从何而来,她不是人类,也不甚通晓凡尘俗事,否则必然知道若一个乡野樵夫的家里突然来了位高头大马前呼后拥的大官,心里定也是她这般感觉。
只是就算她是那个樵夫,定也是个孤傲的樵夫,不准便脾气大发地操了斧子将那碍眼的官员轰出去了。
那人落了地,也不回洞,只在洞前的坡上踱了一圈,静立片刻,也不知要做什么。半晌,竟朝这个方向走来了。
六六直觉一缩,硬生生又定住了脚,端看他要怎地。
那人却只是要到山坡下的小溪边洗面,虽是背对着她,六六却无缘无故地紧张起来。
他弯腰掬水喝了几口,泼了些在面上,又细细地把一双手洗了,再摸出条帕子慢吞吞地擦拭。六六正看得不耐烦,却听他突然道:“你要看到何时?”
她蓦地一惊,差点没把脚下粗枝踩断。定了定神,这才悻悻地跃下地。
那人收了帕子转过身来,绝艳的面容,懒散的眉目,笑吟吟地道:“怎么又是你?”
“不是我,你会出声吗?”六六撇撇嘴,才不信这人原来没察到是她,否则躲着看他的走兽那般多,也没听说他搭理过哪一个。
“换了别人,也不敢离我这般近。”那人眉一扬,“怎么,又来赶我走?”六六一时语塞,一口气在胸中转了半天才憋出句话:“我赶你,你就肯走吗?”
男子轻笑一声。
她悻悻然,心下生起气恼讥他:“你自个说了这是块破山头,偏又赖在这儿做什么?早早挪个窝儿,便用不着大老远跑一趟人间花花世界!”
男子似乎没听她在说什么,不经心地偏了头去望天边景致,半晌才低声喃喃:“走也好,留也好,人间仙境与穷乡僻壤,又有什么分别?”
“你道个啥?”六六一怔,吃不准他话里意思,娘的她最烦人类文绉绉那一套腔调了,好好的话偏要拐个弯来说,却不比山间精怪爽快!
那人不再说话,转了个方向往岩洞行去,六六直觉跟上,却见他停步回睇,唇角微挑,眸子里却是没有笑意的,“山野的精怪便是这样没礼貌,不懂得什么叫做非请勿入吗?”
“……”六六气结,一言不发地一顿脚,几个起落跃回了林中。
她她她讨厌这样眼睛长在头顶上的人!本来还想着能否问问他怎么烤肉的……我呸!
回到经常栖身的大树上,郁愤仍是难平,六六闷闷地转了几圈,只觉心头有把无名怒火,不烧透了不解气。
不成,她绝对要给那人一点颜色瞧瞧!
平心纳气,收了势,慢慢睁开眼,眼前仍是一片闇黑,如同之前的千千万万个日子。
他静待一阵,等心头突如其然涌上的寂清之感也如潮汐般慢慢消退了,才摊开掌心,一颗夜明珠便凭空现形,流光莹转间,将洞中四壁照了透亮。
虽是亮着,也是寂清的。
他轻轻一笑,夜珠在掌中化成齑粉,黑暗重又如网般无息罩下。
千年之前,似乎也是怀着这样聊赖的心情给自己下了昏睡咒,只想着若岁月静谧,时日不惊,便睡到毁世那刻也无妨。却不料一场地动,生生扰了好眠。
他记得在初醒那时曾忖了一阵,犹豫着是否要再下一次咒,若不是贸然闯洞的小妖让自个生了一觅现世的兴致,只怕此刻,仍是不知今世是何年。
只是知了又如何,人世还是那样的无趣。
正冥思间,灵神微微一颤,似是外界有什么响动。他撤了结界,外头的动静再无阻势,顷刻间传涌而入,哀叫声,怨求声,咒骂声交织一片,好不嚣扰。
心下微奇,也不动用术法一探究竟,赤足便下了打坐的石台,信步移向洞口。离出处越近越发吵闹,夜空中还混了一阵古怪的气息。
他由阴影走到月光之下,睨见圆月辉映之下的山坡上兽影幢幢,火光摇曳,撕扯得一个个怪影峥嵘,青面猿牙好不可怖。仔细看时,却都是被绑住的。
声声嘶叫从这群山兽口中发出,吵吵嚷嚷,兽语各异,在他耳里却极是分明,它们叫的是——
“六六,放了我们吧——”
“呜呜,六六是恶魔!”
“就是就是!”
一片怨声载道中,始坐俑者却悠闲地盘脚坐在地上,转动着架在一堆森白火焰上的鱼,偶尔咬一口在嘴里,又“呸”地吐出来。那股刺鼻怪味便是从其上冒出,被六六恶意一扇,尽数入了洞口。
耽美书斋推荐浏览: 霜降
官紫竹
昭儿(六六)
灵异神怪
日久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