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魂引(5)

2025-10-06 评论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小童开始五指齐飞地打起算盘,重又算起这月偿还城中各大衣坊的赊欠后的结余,看看能不能挤出一点钱星让他打一顿牙祭,他要吃肉,他要吃肉!

官紫竹翻个身,托了腮俯看自家徒弟,徐徐道:“原来你是为这个才对那女的这般热情,我还道你在水镜中见她转了这么几趟,真个被她诚心打动。”

“屁个诚心!”小童头也不抬地蹦出一句,“这么着急,还不是怕被那个什么什么王妃怪责,或是日后没了在皇亲贵妇中显耀之物?给她唤做琳琅的小妖兽好耐性,熏在这一身脂粉加俗臭中竟没死绝,嘿!”若不是看在些许同类血脉上,他馋极了便拿那几两肉填肚,也好过做这等亏本买卖!

想到什么,他抬头问师父:“从它肚中取出的玩意呢?让我瞧瞧,若是珍珠宝玉兴许还值几个钱。”

“却要你失望了,只是人间不值钱的东西。”官紫竹轻描淡写地道。

“真的?”小童不信,“总之拿出来。”

倚在竹身上的男子一哂,转了话题:“我只在那女子身上下了言止符,她说不得这儿之事,路径却还记得的,下次她来,你要多少自向她开口。”

“这是自然!我且算算,下月师父你挥霍的数加我的牙祭该是多少……”算盘声又响了起来,小童念念有词,“冲她一身臭气,也得狠一点,干脆将雇个仆役的钱也套下来,省却我成日收拾这鬼地方,有个败絮其中的师父真是……”

叽里咕噜叽里咕噜,碎碎念与算盘声齐响在四壁之内,末了一记脆响,算盘上的数是……七万九千四百两。有这数目,便不怕师父日后两月内又再挑三拣四。昭儿摸着下巴寻思,“数目是大了点,不过瞧那女人未必拿不出来,师父,你下回多牺牲点美色……”一回头,竹枝上却哪再有人影?

昭儿气闷,鼓着白玉般的一张小脸半晌,悻悻收了账簿算盘,险险地踩了两根并排的竹枝攀了上去。师父据说法术神通,却半点本事都不教于他,又故弄玄虚地随便搭了两根老竹做梯子,累他上上下下都要爬半天……恼啊!

从下头望来,顶上一片浑浊幽黑,在竹上却不觉得,无源柔光随人而上,回头望去,却是脚下空黑无物了。昭儿摸到无形实物,撑身上去,只是一片小小地头,不见四壁与实地,便像一团浮在暗中的光团,有光之处,就是他们的寝处了。

却连唯一一席大床也是用竹枝排成的,层层笼纱倒是华贵之物,只是想到那是拿了多少真金白银换的,昭儿便开心不起来。他的懒鬼师父早已隐在了华帐锦被之内,层层叠叠看不真切。

昭儿不理他,径直脱了外袍,支起妆台上的水镜——那话儿,平素用来察外界动静,只睡前让他照着解头上发髻。

水镜蓦地一阵波动,不知从哪伸来一支手将他发簪随意抽去了,昭儿低呼回身,便连人带发卷落重重纱被之中。愠怒地仰起脸,长发散下,罩了那一张白生生的俏脸,却原来——是个女娃。

她年岁尚幼,一张圆脸收拾了小童的紧发,只像个十一二岁的男童,将长发放下,却又有十四五岁的稚女模样,真个雌雄难辨。

细弱的身段此时却给人一手箍着,四周光线也暗了下来,只听得头顶上慵懒声音——“你今儿个动作真慢,快五更天了,想明日爬不起来吗?”

昭儿挣几下,四处都是绵软无着力,只得恨恨俯在男子胸膛上,仍是不甘愿地嘀咕:“若不是要保我元神,我才不同你睡一块呢,硬都硬死了!”

男子模模糊糊地漫应一声,用快要睡着的低懒嗓音道:“你这些日子不进荤食,身上味道却是好闻了些……”

昭儿怔了怔,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嘴,半晌无言将脸埋进官紫竹颈肩,鼻息之间仍是闻惯了的竹叶清馨。平日总恼这个师父,又被他害得啃了半月竹丝,本是对这味道深恶痛绝的,但今晚熏了那二夫人杂着人间浊臭的体味,便觉得师父的气息不是那般清淡得恼人了。但是,还是好怀念令人垂涎欲滴的野味肉香啊……

朦朦胧胧间,灵识之外似传来鸡鸣,五更了,她的元神忒地孱弱,每到这时必已昏睡,沾不得半点清明阳气,却连游魂野鬼还不如。

坠入黑甜之际,昭儿还强撑着迷迷糊糊地问:“师父,我真的与那些山精野怪是同类吗?”怎么一点妖力都无,元神还不济至此……

她不知道师父怎么回的,兴许未答也说不准,因为在那之前,她已经没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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