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暮时分。
沉重的铁门乍然开启,随后,廊道上响起“橐橐”的脚步声,伴随着铁链冰冷的撞击声“丁丁当当”地走了过来。
大约是,又有了新邻居吧?
谢慕骁兴趣缺缺地翻了个身,面对着墙壁。
果然,对面牢房的铁门开了,又关了,然后是脚步离去的声音,最后是“轰”的一声,牢门关闭,四周又恢复了冷清的寂静。
被关到大理寺来的,一般都是重刑犯。
杀人放火?奸淫掳掠?
谢慕骁百无聊赖地猜测着,不曾想,一道清亮的声音挑衅般自对面响起:“不知道对面那位大哥,是犯了何罪被拘押在此?”
他一惊,又一喜,然后是眉头深深地蹙了起来,愈蹙愈紧。
“看起来,京城治安良好,这牢房很空啊。”那边还在絮絮叨叨地说,“你一个人住,不会觉得闷吗?”
他慢吞吞地转身,坐起来,再慢吞吞地抬眼。
昏暗的光线里勾勒出一个模糊的剪影。
她在做什么呢?
那一瞬间,他啼笑皆非、哭笑不得。
玩火把自己玩进监牢的龙霁月,她在舒舒服服地布置她的房间。哦不,是牢房。
她随身带着两个鼓鼓囊囊的包裹,此刻,正气定神闲地将包裹里的物什一样一样地取出来,一样一样地摆放在空荡荡的囚室内。
“要吗?”她见他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微微一笑,冲他扬了扬手中的小泥人。
像是随手从货郎的架子上取下来的,花花绿绿,隔太远,他看不清泥人的样子,忍不住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不要?那……这个要么?”她将泥人并排搁在卧榻上,又从包裹里掏出一样东西,举到亮光处晃了晃。
酒壶?!
那丫头,到底在搞什么鬼?
谢慕骁觉得自己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他“唬”地站起来,冲到铁栏前,隔着窄窄一条廊道,再隔着密密的一道铁栅,龙霁月,她就站在那里,仿佛是触手可及,但,不,不是的,他们都是失去自由的囚犯。
是别人砧板上的一块肉,生死都掌握在别人手中。
“很好玩吗?”他原本并不想对她发脾气,可是,冲口而出的话语却饱含了多日的担忧和恼怒。
自从慕蓝来告诉他,霁月的近况之后,他便直觉,要不了多久,他定能再见到她。
果然,三日不到,她真把自己给送到了他的眼前,只不过,却是以最最拙劣的方式。“真奇怪,你怎么抢了我的话呢?原本应该我来问你,这里好玩吗?”她一本正经地反问他。
“这里是囚牢,暗无天日,看不到时间的流逝,看不到花开花谢,听不见欢声笑语,今天睡下去,不知道明天还能不能醒来,你说,好玩吗?”谢慕骁的手指紧紧握住冰冷的铁栅,那寒意长驱直入,浸透心脏,让他感觉从未有过的冷。是心痛的冷,亦是绝望的冷。
一个人呆在这孤冷之地,他尚能平静地等待,即便他知道,等待的时日愈久,结果对他愈是不利。可他的心,是平和安宁的。
因为,他一个人的苦,换来的,是战友兄弟的平安,是父母家人的平安。
可是这种冷淡的平静,如今,全然被眼前这个稀里糊涂的丫头给稀里糊涂地破坏掉了。
他最不能见,任何人因他而受累。
可她,偏偏要跟他作对。就如他们第一次相遇时,他奋力地划船,要将小船划离海船的射程之外,而她,却偏偏忍着膀子脱臼的剧痛,用左手持枪还击。
那时,他有种无力的感觉。
如今,他也有那种感觉,一个人孤单地撑桨,任他如何用力,总是划不出猎人布下的罗网。
“听你这样说,似乎一点也不好玩。”霁月偏头,做出深思的模样,“可是——为什么你明明有另一种选择,却还是自己走进了这里?”
谢慕骁一手扶额,头痛。
“我有我的理由,你却完全没有必要到这里来。”
霁月看他以手支额的样子,良久,低头笑了笑,自去整理大包小包的东西,“真难得,原来小谢也有无可奈何、束手无策的时候。”
她那一声小谢,令他有片刻的怔忡,心底如同有海潮轻轻拍过,留下濡湿的痕迹。
“在你眼里,小谢是否比谢慕骁活得自在?”
“那当然。”霁月不假思索,“如果要有所比较的话,小谢是浪头搏击的海鸟,而谢副统领你吗,不过是一只折翅的雄鹰。”
“好比喻。”谢慕骁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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