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散朝时,兵部尚书肖怡然忍不住出列上奏,“陛下,兵部近日因为海防之事需要调动钱粮,但是户部管事之人几乎都已下狱,微臣不知道如今户部的事务该去问谁决断。”
圣皇看向令狐问君,“丞相是六部之主,现在户部之事就都去问丞相好了。问君,近日你就常驻户部吧,太子留下的人,能用的就留,不能用就算了。”
这一句,“能用的就留,不能用就算了”听来真古怪。谁是能用之人,留下又该怎么用?谁是不能用之人,不能用的又该如何安排?圣皇竟然没有给出一个明确的指示。
令狐问君妖垂着眉眼,走出群臣行列,忽然双膝跪倒,说。“陛下,微臣自觉才疏力浅,不堪丞相大任,恳请陛下准我辞官。”
霎时之间,朝堂上下一片哗然,连圣怀璧都万分惊愕,他忍不住迈步上前想开口,却被圣怀玥拉了一把,对他微微摇头阻止。他意识到这朝堂之上此时最有分量的人毕竟是圣皇,故按撩下心底的冲动,又退了回去。
圣皇也有些吃惊,他看着她的头顶黑发,沉默半晌,才道。“好吧,问君,朕知道你有不少话想问朕,一会儿你到东暖阁来,朕私下和你谈,现在就先散朝吧。”东暖阁内,因为天气阴寒而拢起了火盆,令狐问君站在火光之后,白哲的面颊也似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红霞,但她的眉宇之间依然是平静如水。
圣皇一边喝着茶,一边观望着这个不过二十一出头的女孩子,君臣两人良久都没有说话。
“为何忽然想要辞官?”他漫悠悠地开口,“你该知道,怀璟出事之后,怀璧很快就要立为皇储。他手下人虽多,但是身边可信赖的重臣却没有几个,现在他极为仰仗你的帮助,你却要弃他而去吗?”
“微臣真心觉得自己能力有限,而且,甚至会拖累四殿下。”她淡淡说道,“无论是金城、玉阳,还是黑羽,四殿下都与我同行去过,这一路上,微臣亲眼见到四殿下的能力,的确不负陛下厚望,在微臣看来,四殿下一个人便可以扛起重任,但是微臣却有可能是殿下的包袱。”
圣皇斜睨着她笑了,“你对自己没有自信,是因为你觉得你不及他,还是怕他太过强大而盖过你?”
“一朝君主若不够强大,如问能镇服一朝三国蠢蠢欲动之心?微臣不是性他强大,微臣真心希望四殿下能够比今日更加强大……”
“但他的强大却吓到了你,”圣皇漫不经心地说道。“我听说黑羽王已经把黑羽定海抓了起来,镇海将军有上下百余口都被软禁,等待定罪。你既然在黑羽生活过那么多年,又在黑羽定海手下做过事,想来会为这件事耿耿于怀而迁怒怀璧吧?”
“微臣不敢迁怒四殿下,他有他的立场,微臣能够明白。”
“明白,却不赞同。”圣皇笑了笑,“就像当初他杀了那三千多名的黑羽士兵,你明白他的立场,却依然不赞同他的做法。你怕自己驾驭不住他,性自己终有一天会因为和他的观点不同而翻脸。”
圣皇几句话便犀利地戮破她的心事。是的,她怕--每每见到圣怀璧,她都难以将他和那个谈笑之间便能将别人生死玩弄于股掌间的冷血君主联系在一起。
她喜欢他纯洁的笑,喜欢被他宠溺的拥抱,但她知道他笑容的背后其实并不纯洽,被他拥抱的同时,亦有不少人因为他们的幸福而身首异处。每每思及此,她就会忽然从背脊窜起一道寒流,整个人都不寒而栗。
她怕,怕他变得越来越陌生,怕自己越来越难以接受真实的他。
“问君,你知不知道你今天的辞官之举,有多伤人?不仅伤了怀璧的心,也伤朕的心,更伤了你父亲的心。”
圣皇的话却让令狐问君昂起头来,直视着他说。“陛下,微臣的父亲毕竟已经去世了,微臣有些问题不能当面问他,但也许可以从陛下这里得到一个答案。为何当年父亲要派微臣出去游历三国?我不是男子,也不是女孩子中最优秀的,为何是我?”
他望着她质疑的目光,轻叹道。“这个问题……怀当年并没有告诉朕答案。”
“所以,微臣想,也许父亲是选错了人。好在这个错误并没有再铸成大错。四殿下还年轻,陛下也春秋鼎盛,圣朝如今外忧内患尽除,陛下正好可以另择贤臣,替换微臣的职位,扛鼎朝纲。”
圣皇直视着她的眼--这双眼明如秋水,如令狐怀的眼一样明亮美丽,但是却又如此坚定而决绝,似是没有任何力量可以让此刻的她妥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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