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着眼前的人,还是那么温文尔雅,好像什么惊天动地的事也没有做过:“毁了药居也罢,你救我莫不是想逼死我?长流啊长流,你从来不害人,你是圣人,所有的坏事都是别人做了去,你从头至尾,都是那么干干净净!”她说到干干净净的时候,有些咬牙切齿在里面。“你现在留在这里又是什么意思?”她现在一气恼,全身都觉得冷,虽然暑气未消,如今天气也不冷,但是额上还是渗了些许冷汗。“我说过,我就是病死老死在千泠山也不会走的!”她突然跨步到他跟前,“我告诉你,我就是死不悔改的人,不管你留下来多久,我都不可能变成一个你想象当中的好人的,你是圣人,我不是——你以为我可以救赎,我偏不是那样的女子!”她气上心头,眼前的人还是没有任何激荡的神情,甚至连错愕也没有。
长流退开一步,眼眸划过她倔强的脸蛋:“我知道了,我陪你回千泠。”他说话的时候,人已经闪到了门口,“嘎吱”一声,门开了,他的淡色衣衫消失在门外:“你不愿见我,我走便是。”他似乎很愿遂人愿,每次他这么说的时候,总有一种很柔的感情,那种宽恕的理解的感觉。
“不要你好心!”西楼抓起桌上的茶杯,“呯”一声砸在已经关好的门上。陶瓷碎了一地,她胸口一阵刺痛,忍不住的跌坐在椅子上,像个受了欺负的小姑娘一般,竟然有些啜泣——
她终是觉得无能为力,有些失声,那个人怎么就这样不动声色毫无预警的毁掉了千泠,毁掉了那个她唯一想要去守着的地方,他永远都不会知道千泠对她意味着什么。“我……”她声音突然一噎,嗓子里腥甜涌了上来,她心口一跳,忙悟上嘴,“啪嗒”,有一滴血从指尖落下——
她惊恐的看着那滴血,色泽微暗。
暑蝉寂寂,夜里也不消停。
他轻衫轻袖,望月而站。
夜风撩起了几分衣袖,他不知在想着什么,整个人看起来静如神佛,好像会有些微弱的光,不敢叫人轻扰。
转而有些微弱的叹息传出,化成深夜里一抹气息。
一定要害人吗?
这样的话,他问过两次,那个女子眨着眼,死不悔改。
他记得在那些药奴一声声的妖女咒骂下,她轻巧的弄瞎了他们的眼睛。
她总是在笑,总是在说自己是个妖女,她毫不吝啬的承认自己的坏处,她总是这样——不可避免的去承受别人的伤害,然后她再正大光明的去伤害别人——他不知道是为了什么,是因为这样可控制的死亡,让她很有……安全感?
长流是不明白的。
他也从来不问,他不是个喜爱强迫别人的人。
后来他才想起,十年前的那个夜晚,她究竟说了什么——
银针扎进自己的手臂,血滴落在地上,她紫衣罗衫,濯然无比,许是被那一瞬晃了眼睛,蒙了心智,她如明月一般笑着说:痛必先伤己。
痛苦的话,就要先伤到自己——
那么,就可以有理由去伤害别人了吗?
那个女子用不可救药来形容当是最好的——不可救药啊……长流的眼眸动了动,既然明知不可救药,为什么还要留下来——以一个自以为是的,可以救赎的名义——留下来?
是,关心?
关心?
他不明白——他对她和对所有人是一样的——连自己也清楚自己的性子,世人皆同——他,从来都对身边的人一般的态度——
那种好,称不上关心。
只有这点,他是明白的。
当他再转回屋子去的时候,她已经睡着了,也许是累的,蜷着身体趴在桌子上,就好像一只无害的小猫,眉目微微舒展,昏暗的烛火下苍白反成了一种异样柔和的淡黄,偶有的戾气凌厉似是在离开千泠后,或者说就在这刻消失不见,好像此时,她就只是西楼,不是那个中原武林唾骂的死不悔改的妖女——好像,当真是自己把她逼到了这个地步,逼到了这个什么也不能依靠的地步——他,并不想这样的,不是吗?
神色有些微漾,拂开她脸上的长发,转而,眉头轻敛,桌上有着几点血迹,是——呕血了?
他抱起她放到床上,抚过她的额头,并没有发烧,指尖顿了顿却是伸出去摸了摸她眉间的点纱,原本只是浅眠,她警觉的睁开了眼,映入的不过是那双点尘不惊的眼睛,好似关心,却是比关心更漠然百倍的本性使然——
“啪”,下意识的她挥开他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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