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得顺口,动作也十分亲昵。
半夏挣也挣不开,便由得他把头发擦拭干净,又顺了一顺,把她的发梢握在了手心里,低头瞧着。
竺家七爷是有扯女孩家辫子的毛病,在家里跟丫玩笑习惯了,出了门虽不曾乱来,但总也免不了手贱发痒。
可是,揪了那么多女孩家的辫子,却从未见过头发有这么枯燥难看的。
竺薇随手把玩着,轻轻说道:“半夏,竺兰着重你,我这个做兄长的瞧着也欢喜。”他顺了顺她的辫梢,“今儿来找你,其实还有一事相求。”
见她凝神听着,竺薇续道:“你是大夫,想必也是知道,每年的四时季末,竺兰总是要去沐温泉疗病的吧?”
半夏点点头,“这是自打两年前开始的。”
“是,正是你师傅巫马先生来给她看病,说她体内先天寒疾,需得每年季末时去沐温泉。”竺薇笑道,“如今你已接手做了竺兰的大夫,下个月初,就收拾一番陪了她去罢。”
半夏心在不焉,出着神。
竺薇捏一下她的手,“……在寻思什么?”
“且待我回去翻翻医书,看她适不适宜沐温泉。”半夏神色凝重。
“那是你师傅提的建议,你连他都信不过?”竺薇听得嗤声笑,“你这人,整天看医书看医书,小心看成了书呆子。”
她不搭腔,似是沉思。
一袭万年不变的青灰衫子,一头半湿的垂肩散发。她乌眉墨眸,全无雕琢,又是惨白的肤质,望过去是黑山白水般分明。
再加上她这澹澹然直来直去的脾性,整个人,便有了一种异于寻常女子的俊秀。
竺薇望着她,忽地记起以往打从戏文里听过的唱词——
“可知我一生爱好是天然,恰三春好处无人见。”
心里怦然而动,不知怎的,一颗心也就越发软了下去。
低头抚着手里发丝,竺薇轻声喃道:“……这把头发,须得抹一点茶花油才好。”
半夏回了神,愣愣抬眼看住他。
显是压根没听清他说了句什么。
竺薇也回了神,脸上微热,手立时松开她的头发,“……福安堂就到了。”
她定定神,起了身。
竺薇准备扶她,她却避了开来,忽然回头问:“那三只骰子,你是怎么掷出三只六点的?”
竺薇一怔,笑颜立时绽开,“这个嘛……你若是有一个长你十五岁的大哥,若是自小被他关在房里不准出府,只能对着算盘账簿,那么,什么稀奇古怪的玩意你都会偷偷玩得烂熟了。”
半夏听罢,状似无味地扯了扯嘴角。
她从不曾见过这种人,时而温存雅致好比谪仙,时而狂放不羁周身匪气。
自小所处环境更是与她相去千里。
“半夏,”竺薇低低叫一声她名字,温声道:“今儿的事,你不承我的情倒也罢了,回头可别一个人生闷气,知道吗?”
半夏心一跳,生生避开了他那脉脉眼神。
他话说得十二分温存,半夏数不清心里是何种滋味。活了一十六年,何曾有人这样待过自己。
“……半夏?”竺薇见她良久不语,轻扯一下她的发梢。
“别对我好。”
竺薇一怔。
她回了头,恍惚中苍白面容似乎覆上了一层死气,那声线放得低,一字一句却是再清楚不过:“我不会对别人好,也不想别人对我好。”
竺薇怔忡。
这人,一瞬间好似枯如缟素,无欲无求,无知无觉,无心也无肝。在竺兰去沐温泉的两日之前,竺府当家的长兄竺自成回了鸢都城。
他自抚安城赶回,坐马车行了半日有余。后头跟了两辆运送货资的马车,装满了之前添置的大大小小的物资礼品,都是自外地买了带回家的。其时,偌大的竺府里不过只得七弟竺薇与小妹竺兰,竺薇上面几个兄长都各自分承了家族生意,有的整年长驻外地,有的则是志不在经商,去京里谋了仕途官职。
除出竺兰的病,作为长兄的竺自成对偌大竺府倒也放心。七弟竺薇自小由他亲手培养,他聪明机灵,人前人后脾性尚算和气,即便有些许公子哥的脾气,对自己的职司倒还算用心的。何况他又是由竺自成一手培养,若是不放心也说不过去。
此次竺自成回鸢都并无事先发过书信,竺薇不曾知道他回来。
这日,也正是半夏来府里送药的日子。
她送完药也不多留,出门穿过游廊准备回福安堂去。只一抬头,却见竺薇从长廊尽头迎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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