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胡说什么?!”就在这时,路崖终于爆发,茶盏“啪”一下放到桌面,他指着儿子的鼻子,恼羞成怒,“这种话也是乱说的吗?什么同父异母——你胡说些什么?臭小子!真是口无遮拦,一派胡言!”
一顿喝斥将昆明骂得头昏脑涨,似乎有些欣喜的放松感,神经却依然紧绷着不放松。他定定神,清晰地问:“那,书架上那本《花间集》又是谁送的?里面为什么有小宝和她妈妈的合影?”
路崖先是一怔,不由得满脸通红。
昆明心里又起了疑窦,只觉得掌心里开始冒冷汗,“还有,我在小宝家里曾见过你和……戴阿姨的合影……”昆明有些窘迫地看了小宝一眼,低声道,“那么亲密的照片……不只是朋友吧……”
阿宝闻言,缓缓地点了点头,“路伯伯,可能小时我是见过您的,可惜长大后却不记得你的样子。方才第一眼瞧见你,我就记起来,家里的确有一张你和家母的合照,在没见你之前,我也曾一度猜测那照片上的男人是我的……呃,父亲。”
“这、这这——”路崖一脸尴尬,“你们两个孩子,真是想象力过于丰富……”
“那么,并不是那样的对不对?”昆明问得急促。
路崖横他一眼,慢慢地挥了挥手。
阿宝和昆明相视一眼,很默契地不再出声。坐在父亲对面,昆明有些忐忑不安。他一眨不眨地注视父亲的神色,一个皱眉都会让他心跳疾速。阿宝则悠然地喝着茶,一手在桌底下覆着昆明的手,指尖在他手背上温柔地抚触,似是安慰。
“……初见燕舒那一年,她还不到二十岁。”路崖低头,抚摸手里的茶盏悠悠开口,“美术学院的大二学生,天分高,人生得也好看,追求她的男孩子真是多如过江之鲫,数不胜数。”路崖轻轻舒出一口气,那张一笑百媚生的容颜,似乎一直鲜活地闪动在脑海里,“那年,她独个儿去我所执教的高中写生,站在天台上画操场上的凤凰树。
“那时,我习惯在每节课后去天台散心。于是,就遇见了她。”似是在回想那让他永生都忘不了的瞬间,路崖停了许久才回神,缓缓地开口,“从此后,我每天的同一时间,都会去天台……即使她不在,我也会待上许久,许是像以往那样散心,许是……在等她。
“再后来,我们就走在一起了。”发出一阵模糊的低叹,路崖缓缓说,“……那时只觉得,天下所有的宝贝摆在面前都不会多瞧一眼……一心只等着她毕业,一心想娶她……她年纪比我小了十岁,一个人在外求学,父母又不在她身边。那时……她还小,现在想想,真后悔自己没有好好保护她……”
阿宝闻言低叹。昆明和她对视一眼,心领神会。
“……我问她孩子的父亲是谁,她始终都不说。”面上露出一丝伤怀,路崖低头,“和她在一起半年多,我始终尊重她……万万没想到她会怀了孩子……她始终不说孩子的父亲是谁。我难过了很久,想了很久,终于找到了她,恳请她嫁给我。”昆明听到这里,顿时露出“好险好险”的神色,松出一口气。转眼看阿宝,却见她听得极是出神。
“可是她却告诉我,她刚办完休学手续,马上就要结婚。”隔了近二十年,提起这段往日情缘,路崖表情仍是掩不去伤感,“我问她是不是要嫁给孩子的父亲,她说不是。我听了很生气,我对她说:‘既然不是孩子的父亲,那你为什么不嫁给我?’她只是摇头,却不回答……
“那段时间,我请了一个长假在家休息,什么都不愿去想,一想到就觉得心如刀割。我不明白为什么会变成那样……简直像一场突如其来的噩梦。”路崖缓缓摇头,似是对这些伤心的往事依然不理解,“我一遍遍地恳求她,她却始终不理。直到她结婚那天,我悄悄地跑去她所在的青城。新郎……看上去待她很好,捧在掌心似的,呵护备至,那家境也是一等一……
“回家后不久,我收到了她的一封信。她在里面说对不起,她说除了孩子的亲生父亲,她谁都不爱,之所以嫁给现在的先生,不过是想给自己的孩子一个优秀的环境……我看完信,很是伤心。从那之后,木已成舟。我心灰意冷,决心要忘了她。只要她幸福,那么我就可以忘了她。回家后不久,我就在父母安排下去相亲,结了婚。”
说到这里,他默然半晌。
厢房外隐隐传来一曲幽幽的古琴奏乐,那乐声,透着一股年岁久远的悠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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