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子看了看银子,又扭过头去看了看爷爷,道:“我爷爷只会拉二胡,要是姐姐想听,我可以弹别的。”
说着,从角落里拿出个包袱,解开来是一把三弦琵琶。她拨了两下试声,珰珰道:“你不用拨子吗?这么弹手不疼?”
女孩子“呀”了一声,这是她第一次在人前弹琵琶,对方又给这样高的赏钱,一时紧张,居然忘了拿拨子。
和婶问:“姑娘弹过琵琶?”
“没有呀。”珰珰道。
和婶点点头,“那就是以前看过别人弹——我见你不知道二胡,以为你也不知道琵琶,正想告诉你呢。”
“也没听过。”珰珰随口答,一面看那女孩子调音,女孩子的手法不是很熟练……她蓦然怔住。
她可以肯定,自己没有弹过琵琶,也没有看人弹过琵琶,但是,她何以知道弹琵琶要用拨子?何以知道不用拨子手会疼?
何以知道这女孩子弹琵琶的手法不熟练?
这种冥冥之中的笃定由何而来?
难道说,在记忆之前,在那一段完全空白的时间里,曾经,曾经有过一个琵琶?
早已灭绝了的希望,忽然之间,仿若死灰中掀起一点火星。
以前……以前……她的以前……
她的手控制不住地颤抖,杯里的茶倾在身上。
琵琶声已经响起。琵琶声自头顶飘落,声声如珠洒玉盘。忽而急如云涛四起,忽而清若雨打疏荷。曲调很奇特,然而技艺娴熟非常。这琵琶声一响起,整个街市仿佛都安静了许多,商贩们的叫卖声都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
哥舒唱忍不住停下脚步。
他很少有这样的闲情来听曲,但是父亲喜欢听琵琶曲,家里经常请琵琶名师上门。这人的琵琶跟那些人都不同,仿佛可以把人的魂魄勾住。
一个声音低低地响起。有轻轻的沙哑,仿佛这嗓音就是琵琶上的一根弦,被谁轻轻拨弄。乐声衬着歌声,歌声化在乐声里,分不出彼此。
唱的是月氏方言,哥舒唱听不懂歌词,可音乐没有民族与地域之分,听来里面仿佛有历经岁月风霜跋涉而来的涩意,像茶,入口浓涩,回味甘甜。
便在此时,楼上却又响起乐声,琵琶还是方才的琵琶,声音还是方才的声音,这一次,唱的却是汉话。
只听她唱道:“太阳下呀,风尘沙呀,谁曾看见风中的玫瑰花?
那野刺荆棘,是他为我摘下,他把它轻轻插在我的发,他说要带我回他远方的老家,他说世上只有我这一朵开在风里的花,我记得他,我记得他,眉呀眼呀永不忘他,可他怎么还不来,还不来迎我回家?难道他忘了我在这里等着他?”
原来是段男女相悦的情歌,一个女子痴心的等待,被这婉转低哑的声音唱得荡气回肠。
曲调都是一样的,仿佛是前面一段的翻译。
一曲终了,楼下的百姓仿佛舒过了一口气来,纷纷交口称赞。
向导见他凝神倾听,便把百姓们的话翻译过来告诉他:“他们说,楼上的人是明月小姐。”
明月?
这个姓氏让他猝然一惊,沉浸在曲调中的神思迅速收回来,吩咐道:“去打听一下,是哪个明月小姐。”
向导听命而去,然而不用等他回来,哥舒唱已经知道她是哪个明月小姐。
楼上的毡帘掀开,她笑着靠着窗栏,仰起头,酒杯高高地扬起,酒成一线,流进她的嘴里。
她的唇鲜红,就像她唱的玫瑰花。
她的肌肤雪白,更衬得那抹红夺目惊心。
她睁开眼,一双碧绿的眸子在阳光底下粲然生光。
这眉眼五官,无一处不像极了那黑衣黑甲的明月苍。
向导回禀:“她是鬼将军明月阿隆的女儿,明月苍的双生妹妹,明月珰。”
哥舒唱踏着窄小的楼梯上楼去。
他的帽沿压得极低,没有人看出上来的是个汉人。
向导用月氏话叫了酒菜,两人坐在一旁。
明月珰所坐的地方在一个半敞开的雅间里,陪伴她的是两个英俊的少年,他们殷勤地帮她倒酒。她已经喝得半醉,碧绿眼眸波光潋滟,身子靠在栏干上,面若桃花。
两个少年露出得逞的笑容,意欲扶她起来。
她笑着推开他们,“小东西,你们以为我醉了吗?想占我便宜?”
她开口居然是汉话,那两个少年显然听不懂,被推开又想扶她。
哥舒唱想起明月苍,这两兄妹,汉话居然都说得字正腔圆。
她又喝了一杯,醉意更深了,对着两名少年说了几句话。这下却是月氏话。向导告诉哥舒唱:“她让他们打一架,谁赢了她就嫁给谁。”
耽美书斋推荐浏览: 一两
哥舒唱
明月珰
国仇家恨
爱恨交织
波折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