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霍然起身回头,斩钉截铁地说:「这些人不是北燕人!这是有人故意栽赃嫁祸北燕,请王爷明断!」
半开的车门之后,端然稳坐的沈慕凌并没有要下车一看究竟的意思。他只是慢悠悠地问:「皇后怎么这么肯定?难道北燕百万人您都认得?」
「北燕的士兵入伍的当天,会在胸前纹上一个标记,证明他们是北燕哪支部队的士兵,这个标记会跟随他们一生。而这个人的胸口没有任何的标记,足以说明他是假冒的!若王爷不信,可以挨个去查,我相信,这些刺客没有一个身上有北燕的标记!」
沈慕凌从车窗伸出一只手,对一名侍卫摆了摆,「去看看吧,否则皇后娘娘会于心不安,连车都不坐了呢。」
陈燕冰挺身肃立,不解地盯着他。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难道这些刺客是不是北燕人他并不在乎?还是说,他早就知道这些人并不是真正的北燕人?
侍卫去检查了,过了片刻走到马车边,隔着车窗小声地说了几句。
她紧张地盯着他看,只见他嘴角轻微的扬起,好像有什么事本在他意料之中。
随后,他轻轻踩了踩车壁,「那些人的胸口上的确无标记,皇后到底要几时才肯回到车上来?我们的行程已经被耽误,再这样拖下去,天黑之前是到不了下一个驿站的。」
她长出一口气道:「现在王爷该信我的话了吧?」
他应该知道,她所指的并不仅是刚才的事件,还有更早之前两人的争议。陈燕冰迈步回到车上,沈慕凌已经脱下那件带血的外衣,但车厢内的血腥味依然很浓。
他轻声说:「皇后似乎并非第一次见死人?竟然可以这么镇定自若。」
她将脸别向窗口,闷声道:「父皇母后去世前都是我在床边陪着,所以这当然不是我的第一次。」
「这么惨烈的死法,皇后也不是第一次看吧?」他的语气又恢复一贯的嘲讽,「否则你会站在车外大吐一个时辰。」
她的手指紧紧抠着窗棂,「当然不是,北燕战死的将士有不少被运回燕都入土为安时,我曾亲自去送他们一程。」
眼前仿佛还能看到那一口一口冰冷的棺材被埋入黄土中的景象,耳畔似乎还能听到那些家属哭天抢地的哀嚎。
死亡,是如此可怕的一件事,曾让她想转身逃走,一辈子都不要面对。但是越想躲开的,就越是躲不开。
一阵窸窸窣窣的衣服声响,她转回脸来,微寸之前便是他的那张脸、那双眼。
「承认吧,其实你很想杀我,就像外面那些刺客一样,一剑捅进我心里。何必要忍着?我就在这里,你随时可以动手。」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难言的蛊惑,他居然这样公然地引诱她杀他。他抓住她的一只手,贴在他的胸口上,这么热的天气,他除了外衣之外,只穿了一件薄衫,隔过它,她的手掌几乎是赤裸裸地贴在他的胸口上。胸腔之下,那火热跳动的心脏让她心底那几乎压制不住的冲动再一次鼓噪。
她瞪着他,整个人僵如木石,嘴唇蠕动几下,终于冷笑着说:「王爷今天是一定想逼我杀你,好让我自食其言,被您从天府皇宫中赶出来?好啊,我们现在就可以返回帝都,王爷会同朝内所有重臣,联合起来把我废掉,也不用您一逼再逼。」
他的手掌袭上她的脸,粗糙的指腹抚摸过她脸上那块青色胎记,「我只是想知道,你身上到底有多少是真的,多少是假的……」
车子已经开始行进,刚刚的惊心动魄被他们丢在身后,而此时的他们两人这样相对而坐,紧张暧昧的气氛,不亚于两军对垒。
她紧闭双唇,几乎连呼吸都不敢泄露一丝。她毕竟还太年轻,要想在他面前将心事藏得不留痕迹着实困难。在皇宫内,众目睽睽之下,他还有所收敛。而现在,在荒郊深处,四周环绕着他的亲卫,这狭小的车厢之内,她已退无可退。
「后悔了吗?」他微笑道:「当初不该那么傻,跑来天府把自己像件货物一样卖掉。」
「我做事从不后悔!」她咬紧唇瓣。
「从不?」他的眉尾扬起,「我倒觉得你起码后悔过一件事。」
「王爷指什么?」
他的眸子锁住她的,轻言细语,「三个月前,黑山脚下。」
如遭雷击,她的心房重重地跳动,剧烈不可抑制。悲痛的往事如潮水般汹涌而来,几乎将她在这一瞬间击垮。
这个魔鬼!这个妖孽!居然和她提起三个月前那桩旧事!难道他认出她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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