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为什么受惩罚的不是他一个人,而是整个周家,乃至南唐呢?
她就站在他的身后,毫无感情地望着他,好像他们什么关系也没有。即使不回头,他也能感受到她的目光是那样的冰冷。
“停止吧,孩子,你不能再这样继续下去。”周国丈长长的一叹,叹尽了周家几世的风光。他心里很清楚,周家的风光来源于与之联姻的南唐国主,一旦南唐灭亡,所有的尊荣将灰飞湮灭。
“你可以停,但我不能,对你而言一切并没有区别。无论是姐姐当皇后,还是那个女人,她们都姓周,你都是堂堂的南唐国丈,一国之主的泰山大人。”
佛珠游走在她的指尖,极快,“想想看,周家姐妹都嫁给了国主,周家——无上的荣耀啊!”
他摇头,不知道第几次地向她重复,“你姐姐是病故,你不该怀有这么大的恨意,这不是任何人的错。”
“不是吗?”
她甩开长袍,蔑视这高耸殿宇中的一切。
“姐姐病了,是病了,可病得并不重啊!姐姐一向身体很好,她为她所爱的男人一连生了三个儿子。人人都知道姐姐最疼的就是小儿子仲宣了,可那个女人居然借口代替病中的姐姐照顾仲宣,带着仲宣去了姐夫的寝宫——
“花明月暗笼轻雾,今宵好向郎边去。划袜步香阶,手提金缕鞋。画堂南畔见,一向偎人颤。奴为出来难,教郎恣意怜。
“好一个‘奴为出来难,教郎恣意怜’,她利用仲宣当幌子跟姐夫鬼混,她居然利用一个小孩子为自己偷情大开方便之门,还是姐姐最最疼爱的,那么懂事聪慧可人的仲宣……是她!是他们的不伦,是他们的恣意偷情,是他们忽略了仲宣,才导致意外夺走了仲宣的生命。
“仲宣走了,姐姐看到了那首《菩萨蛮》,她知道了她最爱的男人和自己妹妹间的丑事,也知道了仲宣的死因。然后,然后……她也走了。这个世上唯一疼我的人就这么走了,你要我别恨?你觉得这可能吗,我至亲的父亲大人?”
她越说越激动,相对她娇小的身躯显得过于宽大的白色僧袖掀起一阵阵怒风,煽动着周遭的长明灯烛火摇曳,让人心魂难定。
周国丈心知难以说服她,却又不得不做最后的努力,“可孩子,这一切已经发生,你不能叫这一国的人为你姐姐殉葬啊!你姐姐向来慈悲,她也不愿意看到这样的结局。”
“只要他投降,这一国的人都会平安无事。我不要任何人为姐姐的死付出代价,除了他们——他和她、他们俩!”她早已打定主意,在所有的计划开始之前就预设好了最后的结局。
除了——
韩醉年。
他在她的计划之外,他的满腔抱负,他的为国为民,他的豪情壮志,还有……他对她显而易见的情感。
他不在乎她脸上的疤痕,甚至,不在乎她是男是女。
想到那个傻呆呆的男人,她的脸上流露出一抹若有似无的笑,几乎不可见。
周国丈却错过了她脸上的动容,他急着为周家一世的风光做最后的努力,“你不能这样,江正,你不能再继续下去,你姐姐泉下有知会为你的所作所为感到羞愧。等你死后,以何目的去见你姐姐?”
“那你呢?”她冷眼扫过他,不带任何感情,“姐姐刚离世,你就以‘待年’的名义让周家的小小姐入宫陪伴在自己的姐夫身边,你在想什么?怕向来风流的姐夫过不了鳏夫的日子,怕有人趁虚而入抢了皇后的位置,夺了你国丈的身份?”
“你……”对这个孩子,他真的是没有立场,也没有能力再多说一个字了。
“你早就知道那个女人和自己姐夫的不伦,可你以行动默许甚至帮助她,你死后以何面目面对姐姐?”
她顿了顿,离开大殿前不忘叮嘱他,“别叫我‘孩子’,我没有姓,作为一个野种我刚一出生,甚至都没待确定我是男是女就被舍进了庙里,我不是任何人的孩子。”
失去所有筹码的周国丈无论使出必杀技,“你就不怕我向世人揭穿你……”
她甚至没有给他机会把话说完,她似风杀到他的面前,眼眶充血,她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却叫人不由自主得感到恐惧。
“听着,周国丈,你若想向国主或其他什么人揭穿我的身份——请便,只是别忘了提及我的出身,以及我这满腔恨怨的出处,我乐意将你和国主的真面目现于人前——万分乐意。你了解我,知道没有什么能阻挡我,你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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