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含笑着接过琵琶,拿着帕子细细地擦拭,多日未碰这琵琶竟也落满尘土,“尘归尘,土归土,我们终究要回到该去的地方。我不再弹琵琶了,你知道,我不配拥有这把琵琶。”
他知道她指的是什么,她还在自责,且这一生都要活在毫无理由的自责中。
“你知道,这一切都不是你的错。”除了这句,他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有的时候,当局者自己想不开,任谁劝说都只是无用。
“你或许白救了我。”江正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周家的女子全都是盛年时亡,没有几个人能活过三十岁的。听娥皇姐姐说,几位姑母、姑婆都是二十来岁时病故的,而娥皇姐姐病逝时也才二十八岁——所以……也许过不了几年,我还是会突然病倒然后一命呜呼。”
他不知道她告诉他这些做什么,但他知道,他并不想听到她短命的消息。
“你什么时候死我不管,我只是不要你死在我眼前。等我走了,你再病死也成。”
走?他说走?是了,他们向来不是一个阵营的同僚,会分道扬镳只是迟早的事。江正状似不经意道:“什么时候?你……什么时候走?”
她还是提了,他们谁也逃不了的问题。
韩醉年知道,自己一直不明不白地住在这里。他算什么?既不是她的亲人,也不是宋帝的功臣。作为一名亡国之臣,他竟然住在如此富丽堂皇的殿宇里——他甚至算不得南唐的臣子,他是在国亡前被敌人带到了这里,他效忠的国主要砍他的脑袋。
国亡、家破、父死,他以后的路——在何方?
被软禁的时候他毋须考虑这许多,她病重的时候他无心考虑这些,如今问题被摆在他面前,他竟发现自己无路可去。
她的戏笑很不是时候地响起:“怎么?你还舍不得离开了?”
他回言以对,“当然会走,等你有能力自己站起来的时候,我就会干净地走人。”
江正的脸色有点闪烁,她其实很希望他说:我就赖着你了不走了。
她病重的时候他种种的反应一再告诉她,他爱她,舍不得放她独自在这空落的大院里。可……为什么又要走呢?他们这两个举目无亲的人投靠在一起不好吗?
她正想主动对他说点什么,忽然管家急匆匆地跑过来,“小姐,王爷来了。”
韩醉年还不明白,“哪位王爷?”
管家周伯急忙回说:“还能是哪个?常来这里的还不就是那位王爷。”
知道韩醉年听得云里雾里的,江正索性对他明说了,“是赵匡义。”
话音未落,那位以自大著称的王爷已经大摇大摆地走进后庭。江正也不起身,端坐在圈椅内笑道:“江正身子不适,就不给王爷行礼了。周伯,请王爷去前厅坐,哪有把客人往后院领的道理。我多日不在府上,你们倒是把规矩都给忘了。”
管家周伯听了这话正好上前请王爷往前厅去,不料赵匡义根本不买她的账,坐在她的对面两步之外,他冷眼瞅着她,那副表情怎么看都只能用色咪咪来形容。
赵匡义手一挥,几个随他前来的侍卫立刻抬了几大箱的东西摆在院子里。韩醉年扫了一眼,怎么看都像是提亲的行头——他很快忽略了自己不适宜的想法,无论如何他都不相信赵匡义敢动他皇帝哥哥喜欢的女子。
这世间总有些事是意外,像韩醉年和江正的相遇,像赵匡义的惟我独尊。
赵匡义赤裸裸地盯着江正,将那些男女之间的礼数全都抛到九霄云外,“我听说小姐近日病了,特意选了些上好的滋补之物给小姐补身子。”
“多谢王爷美意,皇上倒也送了不少补品过来。江正人微身轻,这么多的佳品恐折煞了小女子,还请王爷收回。”她的拒绝不冷不热,随口抬出的皇帝摆明了是对赵匡义的一种提醒。
可这位王爷似乎并不把抬出来的大人物放在心上,他示意侍卫打开那几口箱子,满箱的珠光宝气衬得这阳光都逊色了几分。
“料到皇兄赐你补品,本王就送你些珠宝,女人总是需要这玩意的,你刚从南边回来,想来这屋子里也没准备些什么,这些卑贱的东西你先拿着。有喜欢的只管跟本王说一声,你就是要给皇嫂陪葬的凤冠,我也帮你搞来。”
他的话旁人听了还罢,韩醉年是心头大惊。虽说是当今皇上的弟弟,可敢出此狂言,此人要不是莽汉粗人,便是野心家。
“王爷说笑了。”江正的脸上仍是淡淡的,偶尔晾起的笑更像是对这光景的点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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