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赶人的气力,他不放进眼里。
他一不动,她也停下攻势,一方面不解他何以放弃抵御,却又不转身逃掉,乖乖站着任由她打?
另一方面,是屋外绿径间,有其他人来访,分散了她的注意——
这回来的,不似蒲牢这类陌生人,而是沇川镇长及几位耆老长辈。
他们个个神情复杂,有人面色凝重,有人如释重负,有人则是望向她时,目光充满怜悯。
怜悯。
这情绪,她懂了。
他们的来意,她已然明白。
这些时日,沇川镇上沸沸扬扬,都在讨论着「那件事」。
「红枣(5)……」为首的镇长范伯,表情为难,灰白色的眉蹙得扭曲,眉心烙下深刻皱痕,欲言又止。
「中选的……是我?」她收回举在半空中的竹帚,双手牢牢拢握帚身,手背上碧青色筋脉明显清晰,随她握得越紧,色泽越醒目。
范伯沉沉点头。心里对她的聪慧感激不已,让他不用亲口向她宣布……这个消息。
一片的静寂,蒲牢瞧瞧沉默的两方,不明白他们在说什么,只觉氛围诡异。
目光淡淡瞟向她,她方才打他时的热力气焰消失殆尽,整张小脸黯淡下来,既无笑容,也不见嗔怒,平平淡淡。
反倒是来找她的那几个老家伙,脸上表情丰富许多。
「一切都是天意,镇里姑娘们的八字,一并送给河老爷挑选,河老爷独独中意你,这是你福分胜出,其他人求不来的际遇。」耆老之一的陈婆婆想安慰人,可话离了口,半点也教人开心不起来。陈婆婆孙女四名,没有哪个希望有此「福分」、求来这等际遇。
再说,若是福分,当初怎无人跳出来自愿?
非要采用半强迫的手法,逼全镇未嫁闺女交出八字,再将一张张字笺投进沇川,凭由天意去选?
只为能平息沇川怒涨……
「全镇百姓都会感谢你……」梁爷爷说着便要跪下,朝她磕头,是左右半百的老友扶住他,才及时阻止。
「纳采之礼、大聘嫁妆、花轿亲迎、凤冠霞帔,镇里所有人出钱出力,不会有半点马虎和怠慢,当成自家嫁女或娶媳一般隆重盛大,你只管安心当新娘子便好……」镇长范伯难掩歉意,道出这番话时,微微颤抖。
无论说得多动听,也遮盖不了这桩喜事背后,没有半丝喜气,只有血腥残酷。
一个年轻貌美的姑娘,披起嫁衣,扑粉戴花,坐上婚轿,嫁给沇川河神,迎亲办得风光,沿途鞭炮声绵延,众人嘴上说恭喜,心里谁不明白,何喜之有?
坐在轿里的新娘,目的地也非温暖新房,连人带轿将被投入沇川,完成河神娶亲仪式。
镇长范伯支支吾吾,接下来要开的口,何其自私伪善,他结巴,努力想说得慈祥:「红枣(5)……迎亲之日,订于五天后,你要不要……暂时搬到范伯伯家里,从范伯伯家出嫁,让范伯伯代替你的爹娘,为你打点一切?」
这是理由之一,另一个没说出的原因,则是怕她心生恐惧,临阵脱逃,在迎亲之前跑得不见人影。
始终平静淡定的脸蛋,好慢好慢才浮起笑容,她唇角微勾,摇摇头。
「我想留在这里,好些事儿没做完,有几坛答应程大叔的药酒还没酿。」
「这种时候了,你还担心你的药酒……」没看见红枣(5)大哭,陈婆婆颇感意外。
寻常姑娘家,遇上这种倒霉事,不都未语泪先流,为自己的坏运气哭个尽兴吗?
她竟能心绪淡然,彷佛被选中的人并非是她。
「我答应了程大叔在先,不能失信。采下的枣子也得处理处理。」
「处理有什么用?你没法子再卖……这几天,不如好好打点后事——」最后一个「事」字,及时堵在嘴里,黄爷爷心太直、口太快,挨了众人白眼。
「我派小李那群年轻人来帮你摘枣子、泡药酒,人多,手脚也快些。」镇长范伯说。
帮忙是真,监督更是真,找人守着她为当务之急。
按常理判断,得知自己将沦为祭品的女孩,通常下一步,都是逃。
他不认为……红枣(5)会是例外。
她,是沇川河神钦点的新娘,若走丢了,全镇都承受不起河神发怒,他身为镇长,须以全镇最大利益为优先考虑,只是,对不起红枣(5)了……
「那就先谢谢范伯伯了。」她浅笑道谢。
「你……别这么客气。」向他们这些自私的镇民道谢,他们哪堪承受?
他们才最该是向她下跪叩首,感谢她以生命换取全镇平安的那方呀!
耽美书斋推荐浏览: 决明
蒲牢
红枣(5)
灵异神怪
欢喜冤家
情有独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