掠妻(上)(2)

2025-10-06 评论
痛!

无边无际的痛,如浪潮般袭来,一波盖过一波,占领他全部的知觉。

昏昏醒醒数回,难辨人事,却始终知晓,有个人在身边为他擦身侍药、殷勤照拂,无微不至。

大夫来了又去、去了又回,无法判断究竟过了几个日夜,真正回复清楚的意识,是在掌灯时分。

望向桌上摇曳的烛火,一室悄寂无人。

她——呢?

那个寸步不离、悉心关照的女子,去哪儿了?

心,无由地慌,正欲起身探询,不料牵动了伤处,毫不留情的痛楚涌来,钻心刺骨,疼得他冷汗直冒,又虚软不济地跌回软榻。

同时,房门开启,一阵药味伴随着依眷多日、早已极为熟悉的女子馨香随风飘来。

是她。

他安心了,不再挣扎。

「家主,您伤得极重,请勿妄动。」

女子将药品搁在榻边。方才一番折腾,扯动左胸的伤处,沁了血,她动作流畅地换掉伤布,重新止血上药,多日来已做得娴熟俐落。

他一瞬也不瞬地瞧着她,多日来,始终在梦境中追逐着那道略带清冷的音律,如今方才真正对上眼,瞧清她面容。

女子极美,芙颜似雪,细致眉目即便无法让人一见倾心,也是难以忘怀的绝丽佳人,只可惜冷若冰霜,糟蹋了一张丽容,宛如初春流泉的音律,略微寒凉,平缓而不带波澜,无一丝情绪。

可除去伤患处的疼楚,她不曾让他多承受一分扯动伤处的折腾。

那样的用心、那样的深意,藏在冷然无绪的眸底,又有几人能瞧清。

这样的女子……他叹息。

若不是十分地知她、懂她、始终将目光停驻在她身上,怕是要错过、辜负了。

处理好伤处,接着端起药汁,一匙匙喂入。

为了避免再让他承受更多的疼痛,她没有扶他起身,使得喂药之举得费上好一番功夫,她一匙匙喂得谨慎,药汁溢出唇角,就一遍遍擦拭,未见丝毫不耐。

一碗药喂罢,已过一盏茶工夫。

她收拾妥当,又将桌上即将燃尽的灯火重新添油回灯,一切打点好后,守礼地欠了欠身。「家主暂歇,我去吩咐厨子备膳。」

「等……」他开了口,嗓音微哑、虚软。

「家主有何吩咐?」

「你……唤我什么?」

女子一顿,愕然仰眸。

那是头一回,他在那双无波无澜的眸底,瞧见起伏。

但,很短暂。训练有素地又回到原有的漠然平寂。

「家主。您,是我的主子。」

「那么……我是谁?」

四周悄寂。

长长一阵窒人而沉闷的静默中,只听得见桌面煤油燃烧时,偶然传出的轻细哔啵声响。

良久,轻缓但坚定的嗓音,徐徐吐出——

「慕容韬。你是慕容韬。」她是在十三岁那年遇上慕容韬,从此改变了一生。

她原是大户人家第五房妻妾所出,父亲是标准的二世祖,不善营商,只贪图醇酒美色,一回偶遇,惊艳于母亲美貌,将其迎进门来,恩爱专宠数月后,贪新厌旧的性子又转移到另一名女子身上,有了第六房妾室,从此将母亲淡忘,放逐于院落一隅,就连她出生都不曾来探上一回。

时日一久,也就彻彻底底将她们母女遗忘。

不受宠的妾室,在家中的地位有时比下人还不如,当主子的不在意,懂得察言观色的婢仆也不会将她们看上眼,留心伺候,最初犹能三餐温饱,到后来,开始有一餐没一餐地送,婢仆遗忘一回,她们就得饿上一餐。

幼时,不舍得娘亲受苦,还会到灶房去端点饭菜,忍受婢仆不经心的冷言讽语。年纪渐长后,生来性傲的她不愿瞧他人脸色,宁可自己出外干活养着母亲。

既是将她们视作吃闲饭的,比婢仆更不如,那么她不吃高家这口闲饭便是。

遇上他那一年,她癸水初来,为了三餐温饱,忍着不适在饭馆里忙碌穿梭,担着跑堂工作,一刻不得偷闲。

正值用餐时刻,楼下人满为患,二楼雅座仍是清幽。

掌柜的说,有人包下了这一整层楼,足见来头不小,叮嘱她留心伺候,切莫怠慢。

可偏偏,连日来的辛劳已教她体力告罄,竟在贵客眼下昏了过去。

再度醒来,人是躺在榻边,对方担心她引来责骂,没惊动掌柜,只说见她伶俐,要她留在这儿伺候。

他温声安抚着她之外,还请来大夫为她诊脉,设想得万般周全。

初时,她只是疑惑。原以为有钱人都该如她爹那般,纵情声色,可这人和她想的完全不一样,有一颗温暖、体恤而包容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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