叹气。「莫姑娘,故事不是这么说的。」
她凝眉,似是无尽困扰。「我嘴拙,要不我唤全叔进来,您有什么想知道的就问他。」
全叔是看着他长大的、庄里最资深的管事,任何事问他,得到的答案会比她这里还要来得钜细靡遗。
「别。」男人一张手,扯住她的袖,不让她离开床榻半步。「我想听你说。」
养伤这段时日,最先是由她口中报告他一身伤势,除了滚落山腰时,身上大大小小的擦伤外,最严重的是摔断的右腿骨及左心房上穿胸而过、几可致命的剑伤。
尽管她一一禀明时,仍力持沉稳,他仍是由那微颤的眉睫,瞧出一丝难以掩藏的恐惧与庆幸。
恐惧他与死亡擦身而过,庆幸他异于常人,那颗生于右胸房的心仍安然跳动着。
既然腿也伤了,手也使不了劲,成日躺在床上废人一样地养伤,便要她多少说说过去的事,或能助他回想起一些什么。
可——实在不是他要说,这人天生冷调,若不开口诱她,她可以成日静默无声地守候在一旁看顾,教人完全忽略她的存在,真开了口,也是一问一答,从不多言。
「您还想听些什么?」
「例如,你一个女孩家怎会想要习武?我们之间处得如何?还有,我都怎么唤你……这一类的你都可以说。」
「可……那些都是我的事……」而且——很不重要。她以为他会比较迫切想了解与自己切身相关的事情。
「不能说吗?」松了她的袖,改为移向纤掌,不轻不重地贴握着。她怔怔然瞧着。记忆中,这般亲肤的贴触极少,那微微泛凉的掌心温度……许久许久以前,她也曾感受过,从此牢记在心灵深处,成为她最珍贵、不能言说的私密心事之一。
「您都唤我雁回,极少、极少数时候,会唤我儿时的乳名——」
「小拾儿。」
「您记得?」
「我没忘得那么彻底,有些该记得的,片片段段还在。」
他连自己是谁都忘了,却还记得她的乳名。
一句无心话语,扰得她心跳失序。
「还有呢?」温润指腹,轻轻挲抚着她练剑所留下的厚茧。「你会对我这般忠心耿耿,死心塌地追随,当真只因为我将你带离那个家?前者被冷落忽视,后者为婢为奴,我看不出哪里比较强。」
「不一样的……」他从未将她视作下人,进慕容家那一日,便对婢仆宣告她是远房的表亲,直至今日,府里上上下下,仍敬称她一声表小姐。
这分际是她自个儿划下的,若不如此,性情别扭的她无法确定自己的价值。她不想这一切的改变,只是换了另一个吃闲饭的地方。
「您是个宅心仁厚的主子,不曾亏待过我,慕容家产业遍布江南,可每回视察,平城那儿您总是交由我全权作主,旁人要向您请示,您一概回说:雁回说了算。嘴上说是我的故乡,我比较上手,可我知道,您是想为我出那口被冷落了十多年的怨气,要我爹仰着头看我,忌惮着我在这儿的地位,也会多少善待我娘几分。」
他扯扯唇。「你会不会把我想像得太美好了?也许我只是贪懒,存心指派你事头?」劳心劳力了半天还满怀感恩的,普天之下也只剩这小傻子了。
「要让人劳心劳力,也得全然授权。」若非全然信任,谁敢?
何况,劳心劳力过后,该她分得的营利,他向来给得比谁都大方。最初,她自认是卖身于慕容家,不肯收,可他几句话便堵了她的嘴,说是从她到最下头的伙计,每个人都按了应得的比例配给,这是规矩,规矩不能破。
时至今日,没几个人知道,其实她名下所得,要买下一座平城都已足够,早非昔日那个人人瞧轻、穷困无依的小嫩娃。
他曾笑说:「有了这庞大嫁妆,将来咱们雁回遇上心仪的男子,我以兄长身分风风光光将你嫁出去,谁敢欺你?」
他待她极好,却从不掺杂其他成分,教她也只能妥妥当当地藏着,一丝一毫困扰都不忍他生受。
「会顶嘴了?」男人挑挑眉。自他伤后醒来,这人不都唯命是从,他说一她不敢答二,叫她去死她不敢赖活着?
「那是实话。」谁都不得诋毁她心目中神一般的完美男子,就算是他自己,也不行。
「我就偏要说那是不安好心眼,算计你出生入死。」男人劣性一起,偏生要与她唱反调。
「不是!」她气恼地坚持,偏偏词穷,挖空脑袋也找不到几句话驳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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