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任她如何瞧,他眼底一片平静,不起波澜。
对如今的他而言,她只是一个毫无交集的陌生人。
来生,为奴为畜,但求不识你莫雁回。
他真办到了,将她舍得干净,从此不再挂怀。
「慕容。」她顿了顿,「我夫家复姓慕容。」
他点点头,「慕容夫人,我们相识吗?」
「你真忘了?一丝一毫,都记不起吗?」她注视着他的眸,不错过里头一分一毫情绪变化。
是他说,一生一世,情长不移的,怎么她信了,他却悔了——
他一顿,思虑再思虑,而后露出一抹歉然的无奈神色,「抱歉,前些日子生了场大病,脑袋病糊涂了,很多事情都记不得了,若我们过去真曾见过,可否恳请相告?」
眼睛不会说谎,他是真忘了,不留一丝情绪。
既是如此,说了又有何用?
扪心自问,她真希望他想起吗?那样的过去,想起来都觉心力交瘁,如今这个他,没有任何的包袱与负担,她又何忍让她回到过去,做那个重重压抑、阴暗而不快活的慕容略?
要她选,她也宁愿留下如今的穆阳关,有处处关照他的兄嫂,有一群和乐的村人,生活平淡而朴实,而不是那个被遗弃、有着不愉快童年,在爱与恨、疚与悔中纠扯切割,一生尽是矛盾的慕容略。
「不,我们并无私交,只是因你兄长之故,有过几面之缘罢了。」道出这一句,同时也道出了她的抉择。
她选择穆阳关,即便这个他,将不再是她的。
她这一提,才让他想起,「对了,今早我们在大哥家中见过。」只是匆匆一瞥,大哥也没让他多问,于是一时间没能认出来。
「你身子好些了吗?快临盆了吧?丈夫怎没在一旁陪着?你——啊,抱歉,我多嘴了。」见她只是静静瞧着他,一句话也不答,他微窘地致歉。
平时真的不是如此多话的人,只不过见了她,不自觉便关切地多问了几句。
「都忘了请你进屋坐坐了,要不嫌蓬门简陋,请入内让我奉杯清茶。」
她安静地随他入内,他将手中的竹篮子搁在桌上,替她倒了杯清茶,她动也没动,只是瞅着桌上的竹篮子,他解释道:「朋友知我嗜吃辣,腌了几罐辣萝卜,你要带罐回去尝尝吗?」
「你喜欢吃辣?」
「是啊,自小就喜欢。」喜好这种东西是与生俱来,无须记忆。
她从来不知道,因家主不吃辣,所以他在她面前,也从来没有吃过。
他曾说过,要抛掉原来的自己,去过另一个的人生,没有她以为的容易,是啊,要仿家主仿得像,他得舍弃多少的自我,连吃都不能随兴,她却从来没想过,他为她究竟牺牲多少、屈就多少,只是一味怨责……
那陆想容才认识他半年,就知他吃辣,想必在这儿,他过得极自在,终于能够回归真正的自己,尽情做自己想做的事……
那样很好,真的很好,他做的,必然就是他起的,有那么真诚的穆阳关,真的不必再让他做回别扭的慕容略。
她咽下梗在喉间的硬块,将手中的药包搁上,「你把药给落下了,你大哥让我替你送来,叮咛你要按时熬来喝,就这样,没别的事了。」
大哥有事,不是一向都唤家丁来传话吗?他不是个会麻烦他人的人,就算有那样的交情,也不太可能让一名孕妇独自为他跑腿。
心底闪过一比疑惑,却没深想,见她连坐也没坐便要离去,赶忙追了两步,在前院唤住她,「慕容夫人,近日会在铜城待下吗?」
她摇头,「不,今日便会启程离开。」
往后……也不会再踏入铜城一步。
今日一别,再不相见,贪恋的目光一再流连,要将他瞧个分明,清清楚楚刻印在心版上,供日后回忆。
「这样吗……」
也不晓得自己关切那么多做什么,总是觉得……
「这样好吗?你就应是快临盆了,若途中……一个人,可以吗?」
「家里头已备妥婴孩物品,留在这儿不方便。」
「……也是。」这他倒没想过,她丈夫应是也在家中引颈盼着她归来,「那,预祝你一路顺风。」
「你——也一样,好好照料自己,只要努力让自己快乐……就好。」
他失笑,「你说这话,怎与我大哥一式一样?」
那是因为,他们都知他前半生活得有多压抑,除了快乐自在,再也没有什么比这更重要即便得为此搭上她的爱情,都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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