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摇曳,突然松懈下来的何焯觉得京城中的一切都不值得他留恋。他开始思念,想念那个一身油污,满脸泥土的印书女,他甚至看到她撩起门帘请他进屋的身影。
除了她,一切皆无可恋。
走吧!他告诉自己,听她的话,放弃曾极力争取的所有,什么权势地位、名望财势?都敌不过她回眸的一瞬。
只要他离开京城,他们或许还有在一起的可能——只是用想的,他的脸上便溢满笑容,然那笑被一双无形的手硬生生地从脸上扒了下来。
“先生所虑有理,然君无戏言,皇阿玛已经说了——‘众议谁属,朕即从之’,既然众议如此,料想皇阿玛也不好推委。”他这个储君是当定了。
何焯摇头叹道:“若这是一场政治陷阱呢?若圣上借此机会想了解各位阿哥在朝的势力呢?若圣上利用此次推举纠察谋夺皇位之人呢?”
八爷向来睿智,何焯不懂,为何会在这等大事上犯糊涂?
他哪里知道,多年来的夺嫡之争已让诸位皇子,包括向来睿智的爱新觉罗·胤鶴蒙了心门。登上大宝是他所有智慧的终结点,好不容易等到这样可以板上钉钉的机会,他已顾不上其他了。何焯了解八爷的性情,他平日里看起来温文儒雅凡事好商量的样子,可一旦认定了一件事,是绝对不会轻易反悔的。
见八爷已然打定主意,他该劝也劝过了,作为一个臣子,该尽的责任也尽到了。他无意再随波逐流,“微臣不才,不堪为八爷所用。”
他是打定主意不帮八爷写这份折子。
八爷沉吟良久,满眼含笑道:“原本我还觉得府里其他几位先生也可以起草这份折子,经先生这么一分析,我现在倒认为这折子非先生起草不可。
他的理由很是简单:“如你所言,皇阿玛对此次保荐储君一事定是用心用计,那我更需要一个中立之人替我起草这份折子。你有三个理由,我也有三个原由非你不可。其一,你身份特殊,虽位居重中之地,却无实权;在朝中你也算无门无户,无关党派之争,李光地虽是你的恩师,可你与他关系平常,并不过分热衷,此为二也;其三,上次你举办集会一事,由四爷为其开脱,你从大狱里出来还能官复原职。你虽是我府里的,却得四爷相助,皇阿玛定觉得你在诸位皇子中无偏无向,意愿最为中肯。加之,你任职南书房,深得皇阿玛喜爱——由此可见,没有比你更适合起草这份折子的人选了。”
两个男人对峙,他们的身影在地上拉出长长的黑影,映得月色都黯淡无光。
久久的沉默在何焯的开口中结束——
“何焯请八爷赎罪!”
他是打定主意不锳这趟浑水。
八爷仍是那般谦和地笑笑,“此事本王也不强求。”
当真?何焯不得不怀疑,先前看八爷强势的态度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改变呢?
八爷反剪着双手走到门口,站在门槛边,他悠然道:“我知道,先生定觉得此事于你而言有些可怕。可你知道什么更为可怕吗?
“可怕的是,我出生后,皇阿玛嫌我的生母出身低微,将我交由大阿哥胤?的母亲、惠妃那拉氏教养。可怕就是,无论惠妃怎么偏私大阿哥,人前人后我仍要装作与惠妃感情甚亲。
“可怕的是,我的生母良妃去世二周年的祭日,我前去祭奠母亲,我的亲兄弟竟在我命太监呈给皇阿玛的礼盒中放了两只将死的老鹰陷我于不孝、不忠、不臣、不敬之地。
“可怕的是,明明是莫须有的罪名,皇阿玛却在众臣跟前言明自此与我——父子之恩绝矣!
“可怕?生在帝王之家,可怕的事本王经历太多了,这些可怕已经成了日日的生存之道,我又何惧之有?”
他的话说到头了,八爷走出书房,太监跟着关上了门。独自留在房内的何焯暗想,好端端的,八爷同他说这些做什么?
他很快就明白八爷为什么跟他说那些了。
因为,自八爷离去以后,他再没能踏出那间书房半步。
门外的侍卫死守着那道房门,三餐有人给他送进来,衣裳被褥也摆放好了。他要看什么书,喜欢什么东西,吩咐一声就得了,立即有管事的去办。
只是,他不得出那道房门半步,也不可能和外界联系。就连他声称要跟大姑娘打声招呼,也被管事的委婉地劝道:您还是安静地在房里歇歇吧!
他被软禁了。
他被八爷软禁了,八爷是想就此逼他就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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