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是如此,这般没头没脑地忽然告诉谢靖,让他自己这几日要多加小心的时候,顾惜惜心里的负罪感依然弥漫得一塌糊涂,并且变本加厉了。原先也不过是对不起他谢靖一人,如此却恐怕是连他小王爷的信任都给一并辜负了。
如此突兀,怪不得谢靖会愣了一愣之后方温和道:“怎么了?”
顾惜惜最怕他这一句追问,没想到该来的终究是来了,还是躲不过,只得无奈道:“请恕惜惜不便多说,反正请谢大哥自己小心一些吧。”
幸而谢靖最是好涵养,一看她为难的模样便没再追问下去,点点头,“好的——谢谢你的提醒,惜惜。”
可怜顾惜惜心神烦乱,虽然至此方稍稍松了口气,然而谈话中间却仍是难免会心不在焉。好在谢靖素来体贴人意,又怎会看不出来?于是没多说几句,便借言俗事缠身离开了。
顾惜惜送他至门口,目送他离去。只是走了几步之后,他忽然又回过头来看她。阳光下,人群中,顾惜惜愕然发现他的眼神,已不复最初的清冷无波,而是夹杂了诸多复杂的情愫,深沉似海——饶是自己一向自负善于察言观色,此时亦看不透他的真正想法,不由呆了一呆。
然而只是这么一瞬,他便似自知失态,又歉然一笑,转身离去了,只剩下顾惜惜依然回不过神来,杵在门口发愣。
忽然间,很久前小王爷的那一句话便浮上了心头:“谢靖此人心计极深,惜惜,自己小心应对吧。”
心计极……深吗?
身边人来来去去,一片热闹喧哗。一货郎担打身畔经过,顾惜惜便听见了满街的拨浪鼓声:“银器打造——来!价廉物美——来!银器打造——来——”
忽然心里一动,脸色顿时剧变。
一个半时辰之后,在那家有着百年老店之称的玉器铺——桓祥斋中,老主人点点头,再一次不厌其烦地对面前的女子重复:“顾姑娘,不会错的,这还是当时你们楼中当年曾是花魁的瑶姑娘,亲自前来定的样子,说是要送给令堂做生日礼物,这字,还是当年我亲自刻的呢。”
一边说,一边将手中的玉佩递还给顾惜惜,“敝店制的这些玉器,虽然简陋,却都也是记录在案的,若顾姑娘实在不信,我这就让人去拿了那年的账簿过来——咦,你没事吧,顾姑娘?脸色这么差,要不要先坐下来休息会儿?”
顾惜惜惨然摇摇头,拒绝了那主人的善意。显而易见,那玉佩原来不过就是一个谎言而已——至于其他的细节,若是有心打听,完全能够打探得清清楚楚。也就是说,其实自一开始,她怀玉楼便早暴露在他青王的监视之下,然而谢靖不仅没有揭穿她们,甚至还来了个将计就计上演了场认亲的戏!
如此简单之事,亏自己居然一直不曾想到过!如今终于认清了,却已是大错已成,被那所谓的手足给彻底地欺骗了!
只是现下却再无时间悔恨自责——匆匆离了桓祥斋,脑中只剩了一个念头:无论如何,定要快些通知越王轩,青王他们只怕已经有所警觉了——也不知会不会对他的计划造成致命的影响,若是当真……
顾惜惜没再想下去了。正疾走间,忽看到道旁一辆闲置的马车,赶车的是个癞了头的汉子,此时正百无聊赖地坐在车前看街上风景,不由大为欣喜,赶上去便对那汉子道:“大哥,越王府,尽快!”
那癞子懒洋洋地瞥了她一眼,开口道:“一口价。”伸出了三根手指。
顾惜惜此时虽然心急如焚,却仍忍不住愕然,随之愤然,“哇,你抢钱啊?”
他又爱理不理地冷冷转过了头,顾惜惜恨得直咬牙,奈何左顾右盼,这街上却再见不到别家马车夫,只得忍气吞声道:“算了,三两就三两——快点啊!”
襥襥的车夫大哥方才侧了侧身子,让出地方来让她进车。顾惜惜匆匆忙忙掀起车帘,不意一眼之下看到车中居然似乎有人坐着,呆了一呆,慌乱中情知不好,一声“救命——”才出口,身后立即有人捂住了她的嘴,紧接着只觉脑后被人重重一击,剧痛袭来,顿时眼前一黑,人事不省。
身后那人将昏迷的她往车内一塞,自己亦跟着进了车厢,那马车夫更不迟疑,一声吆喝,答答答的马蹄声响起。
稍顷,街道便又恢复了初夏午后特有的安宁。
睁开眼的时候,却没和意料中一样,身处阴森恐怖的地牢之中。
相反,这竟是一间颇为舒适整洁的房间,桌椅几凳一应俱全,甚至还有张床让自己躺着,若不是自己是成大字形被紧紧绑在床上,这般安排,倒更像是住客栈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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