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波斯姑娘只是笑着一味躲闪。人离乡贱,在这财富遍地的长安,想拼杀出一片天地谈何容易?
小莲不知何时已跳了过去,劈面就是几下,将塌鼻子打翻在地。
塌鼻子甩甩头,脸面上已经落了几个青紫的拳头印。一时怒火攻心,开口怒骂,叽里呱啦,全不是汉文。
原来是个日本人。
不是唐人啊?波斯姑娘瞧着塌鼻子,顿时卸了笑容。
哼!舞姬冷哼一声,扭着腰肢偕伴上楼了。
小莲居高临下睥睨他,翘着嘴角,幸灾乐祸。
被这样一个小姑娘嘲笑塌鼻子气不忿,酒也醒了大半。一跃而起,身手还算利落。
只是……
站起来,也是矮人半头。拼足了底气,却因着天生的劣势,不自觉地散了几分。再看姑娘的脸,粉面桃花,也是少见的美人,眉目间的风致竟是波斯舞姬难及的。剩下的怒火也悄悄地化了,忘了她的泼辣,竟伸手过去。
小莲往后轻巧一跳,让他扑了个空。
行蕴怕她惹出事来,赶紧上前拉住,施礼道歉,竟也说得一口流利日语。
另几个倒是温文儒雅,与塌鼻子几乎是两个世界的人,连连致歉还礼。见行蕴会说日语,喜出望外,以为遇到同胞。小莲虽不知他们说些什么,看那热络劲儿也知道是臭味相投。“喂!”她愤愤地踢行蕴的脚跟,“和这帮倭人有什么可说的?!”
踢了几下,行蕴才还礼话别。
“那些倭人是干什么的?”小莲歪头瞪着行蕴,满脸不快。
“他们是日本的留学生,那个……另一个是随行的商人。”
“你怎么会讲他们的话?”
“道场常有遣唐的日本僧人,所以自幼和他们学了一些。”行蕴腼腆地笑笑,补充,“也不过皮毛。”
“我看你和那些色狼说得很投机呢。”
“他们人地生疏,很难遇见会说本国语言的。我告诉他们有时间可以去寺里。”
“其他几个倒还好,可那个瘪鼻子的……那么猥琐……居然连本姑娘都想……”一面愤愤地发牢骚,小莲瞟着行蕴,突然道:“你说,是刚刚的舞姬漂亮,还是我漂亮?”
“……”
小莲嘻嘻地笑,“说嘛,谁更漂亮?谁……”说着,突然将手贴到他心上,“更让你心动?”
行蕴一惊,隔着衣袍,少女淡淡的体温传到胸口,炽如烈火。慌忙往后缩着身子,那手却不依不饶,一路纠缠上来,把心也燃烧起来了。
谁更漂亮?这还用问吗?
当然是……
当然是……
行蕴瞧着她狡黠的俏脸,看到黑亮瞳仁中的年轻和尚。
渐渐迷失了——
“当然是……”
她也瞧着他,眉开眼笑,“当然是谁?”
“当然是你吧。”
谁啊?
两人都微微一愣。循着声音望去,从楼下上来个公子,身畔还带个十一二岁的少年。
原来是玉烟。
“你来干什么?”小莲撇着嘴瞧他。
一旁的少年马上咬牙回瞪,“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先生怎么就不能来?”
小莲也不理他,一径看着玉烟。
玉烟静静地坐着,视线在小莲和行蕴的脸上穿梭片刻,忽然笑了,从小飞手上接过一个巴掌大小的收口儿锦囊递给她。
红色的锦囊,用金银线秀飞天流云纹,精致美丽。打开一看,里面却躺了个半拳大小黑漆漆的药丸子。
“这东西你们也许用得着。”
玉烟朝少年挥挥手,起身欲走。走了几步,又停下来。
“入冬前我都在铺兴坊的云来客栈,有事可以到那找我。”
有事可以来找我。有什么事呢?究竟,能有什么事?
月光从窗口飘进来,洒了满床,照得人难受。行蕴辗转难眠,脑子里全是先生的话,还有小莲的脸。
肯定会有什么事的。
先生走后,小莲就一径对着药丸子发呆。问她怎么了,也不答话。问她那是什么药,只是摇头说不知道。
那副模样,怎会不知道?!
只是不想说吧……
一连几天,夜不能寐。
又过几天,这日行蕴正心不在焉地坐在经堂诵经,家仆忽然来报,说有访客。不多时,有人推门而入。一个方面阔耳的壮年男子,满面络腮胡,脖子上隐隐冒着青筋,黝黑健壮得像尊玄铁塔。
经堂原本很宽敞,多了这汉子,空间竟霎时狭窄起来。行蕴怔怔地瞪着他左手,粗壮的腕间系了一串雪色念珠,都是崎岖凹凸的骷髅,大如铜铃,颗颗泛着粼光,上面还镌刻了梵文的六字箴言,字字鲜红似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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