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棺材盖,恶臭立刻袭来。即使早有准备,青湖仍然感到窒息的痛苦,和可怕的尸臭相比,他更渴望见到她。
青湖首先看到的是邢枫的一只脚。脚上的裙子已经烂掉了,露出白生生的一截腿骨,雪白得好像早春的梨花。
他鼓足勇气向上望去,然后整个人变成了石像。
干枯的黑色头发紧紧贴在头皮上,依稀看得出是当初精心梳理的流云髻。躺在棺木里的女人一半的脸全部腐烂掉,烂破的嘴唇部位变成黑糊糊的窟窿。原本紧闭的眼帘也腐烂得只剩下漆黑的圆洞,猛一看,好像瞪圆的大眼睛。而她右边的脸却出乎意料地保持着原本的样貌。
虽然右边脸颊已经深深凹陷下去,呈现出即将腐烂的青灰色,但是漆黑纤细的眉毛,柔软修长的睫毛和紧紧咬合的嘴唇仍保持着邢枫生前的美丽。
刚刚袭击过他的恶臭已经不存在了,青湖小心翼翼地抱着邢枫。如果可以选择,他更愿意拥抱活生生的邢枫,可惜他没有机会了。
后悔蚕食着他的心灵,他第一次尝到悔恨的滋味,永远不能挽回的痛苦。如果时光能够倒转,他一定要好好地拥抱邢枫,一定要告诉她,他有多么思念她。
冰冷的液体流过他的面颊,掉落到邢枫的完好的半边脸上,水渍渐渐摊开,她耳边的鬓发全部被类似清水的液体染湿。
他将她紧紧拥抱在怀里,久久不愿放开。
“邢枫——”
他小声呢喃着心中人的名字,声音回荡在冰冷的空气里。他知道,即使放声大吼,也不会有人回应他。那个名字渐渐变成他心中最动人的旋律,是一首只属于他自己的歌。他也不愿和别人分享。
“公子,公子——穿青色衣服的公子——请等等好吗?”
他转过头,是个梳双髻的娇俏丫鬟,她一边跑一边喘着气,好容易追上他的步子,忙说:“公子,打扰你真不好意思,我家老夫人想见公子一面,不知公子能否赏脸,到府中小坐?”
他不想和人结交,微笑着婉拒。
小丫鬟很着急地说:“我家老夫人是真的很老、很老啊,她比我见过的所有人都老。老夫人福寿无双,已经是六代同堂了她还健在,你就去看看吧。”
小丫头说得好像看她家老夫人比看杂耍更有趣一样。青湖见她焦急得脸上冒汗,改变主意,说:“那好吧。”
老夫人躺在贵妃榻上,层层帘幕将万丈红尘挡在外面。
老夫人已经非常老了,脸上松弛的皮肤纠结着,根本看不清她的面目。青湖有种对面坐的不是人的错觉。
久久无语。青湖以为她已经睡着了,刚要起身离开,老夫人突然发出含混不清的声音:“真像——”什么真像?
原来老夫人一直眯着眼睛端详着他,只是她的眼睛藏在皱纹里几乎看不出来。
老夫人叹息道:“你真像我的丈夫——”
什么?别做梦了好不好!青湖受不了地起身,哪里会有像他一样俊美的人?
老夫人突然站起身,颤巍巍地拉住他的胳膊。青湖不敢甩开她的手臂,怕一个不小心把她的手臂顺便扯下来。两行浑浊的泪水流下老夫人的脸庞,在菊花般布满皱纹的脸上曲折流淌。
“永实——是你吗——真是你吗——你还是原来的样子——”
“婆婆,你认错人了。”
“认错?”老夫人笑了,她温柔地笑起来,那一瞬间,青湖想,或许她年轻时是个美人。
“我老了。而你,永实,你仍然年轻,你已经不认得我了?”她温柔地问。
青湖听得出她话里的深情,那熟悉的语调让他百感交集,他说:“不,我还认得你。”
老夫人笑起来,“小伙子,你怎么会认得我?不要安慰老婆子啦,你不是永实,他早就死了,他离开我的日子,早就超过陪伴我的时光。”
“可你还是怀念他。”青湖觉得老夫人很有趣,她神志清醒,偶尔沉溺于过去,但很快就走回到现实。
“时间的长短不能左右我对他的思念。”老夫人说。她很喜欢和这个年轻人说话,不仅因他和永实相同的容貌,还因他双眼中藏不住的怅惘和怀念的深情。
“的确。和心爱的人度过的一天都比自己孤独度过的一年更幸福快乐,值得回味。”青湖很有感触地说。
“呵呵。”老夫人又笑了,失去了心爱的永实,她仍能欢笑。
“你和当年永实死时一样大呢。其实我不能称永实为丈夫,他没有娶我,我嫁了别人。那年我才十八岁,我爱着邻家俊美的哥哥永实。他希望进京赶考,博得功名,然后风光地娶我。我们相约百年,谁若九十七岁死,奈何桥下等三年;我们发誓不但这一辈子在一起,下辈子也要在一起。结果永实在赶考途中染上瘟疫,死在他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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