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从退了一步,容色微微深了,“没什么。”
果然美人月下看着最是动人啊。
算起来,好像他一直就没怎么仔细看过这丫头的相貌,只除了街上初见时那一面。
后来熟悉了,只深刻感觉她安静的气质,为她谈吐举动所引,诸般无一不深得他心,竟是没空思量注意,她那一张脸究竟如何。
现在看来,面前的少女浅粉的脸颊晕红,眉乌目垂,虽然不出色,站在月下那一种沉净的气度却是说不出的舒服。
嗯?晕红?红——
殷采衣跳起来,终于恍然大悟,干笑着,“那个,你不用管我,有事尽管去。”他怎么迟钝得这样,半夜三更出来,除去睡不着的,还能有什么原因?白痴得自己都要唾弃了。
相从低不可闻地应了一声,自去了。
殷采衣敲敲额头,只觉这夜什么都不对,多年修出来的手段一点用不上。他往自己房里走去,坐在这里也一样睡不着,再闹出什么笑话就更糟了。
身后跟来脚步声。
他下意识转头,“嗯——相从?怎么了?”
相从很为难才挤出话来的样子:“我……不知道方位。”
相从是真的窘迫,若不是半夜实在找不到人问,怎样也不会折回来。
殷采衣伸手指出方向,“出了院门,那个方向就是。”
相从低着头转身走了。
夜风轻拂,带来隐隐数种混合的不知名花木的香气,殷采衣止住脚步,靠着门扉,微微笑起来。
那丫头,脸红起来的样子每次都是一样的可爱啊,比起沉稳得让他什么都摸不着的无处下手感,还是——这种表情来得有趣多了。
离坊差不多一个多月,接下来三天,殷采衣一直都关在书房里。核对账目,计算盈利,听沈度二人回报这段时间以来的事件,到第四天,终于和之前的运作接上了轨,抽出空来。
一早去查看花圃,顺带叫上了相从。
过了中院,先入眼的是一片一人多高的海棠花林。这种观赏花木主要栽于前庭,盛放时花朵色彩极尽灿烂,取其热闹富贵之意。
此时正值花期,大片大片的粉色看得人眼花缭乱,身处其中几乎有被淹没的错觉。
“头真痛……”殷采衣呻吟着眯起眼。他实在对这铺天盖地的粉红没什么好感,看着就快窒息了。
偏偏又不能不定期过来查看,出了差错,那就代表白花花的银子也出了差错。
相从微笑着,指尖拂过花瓣,“一两株是娇艳,这么多齐聚一堂,瞧着是有些晕。”
“岂止是晕——”怔然的目光停在她脸上。
“殷主事有考虑过将海棠与其他花种混合栽种吗?”相从问,她声音沉静,很容易让人听入耳,“比如月季芙蓉之类。它们花期不同,扎根的深度也不同,只要种在海棠的树距里,不必多占位置,也不会分抢土中的养分。开出的花朵颜色较多,且高度有所差别,整体看去层次会分明起来,大约就不至于再这么——殷主事?”
“你说,我在听。”殷采衣一直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相从顿了一下,“我说完了。”并且大约是白说了。
殷采衣不怎么在意地应了一声,忽然道:“相从,以后你定期陪我来巡视花圃吧?”
相从疑惑地看向他。
“我对着你的脸,头才不会痛。”他认真说出刚才的收获。
这少女超乎年纪的安定,往花前一站,非但没有被比得黯然,反倒生生压下那一树的喧嚣晃眼,看得人也跟着清定下来,很是舒服。
“……”
相从苦笑,看着对面青年已经重新熟悉的面容。又要开始了吗?选择以这样的方式到来他的身边,不管做什么,都只能默默任由他永无止境地试探吗——
她事先并不知道,自己的忍耐力没有那么好。来自重视的人的伤害,似乎是会加倍的。
“坊主——”有人一路叫着跑了过来,“总斋来了人,说有事相问,沈副坊主在接待,请坊主也赶快过去。”
殷采衣点点头,“我随后就到。”向相从道,“我先过去了,你随意看看,累了就回去歇着。”说着跟着那下人匆匆去了。相从怔怔站了一会,转过身去——吓了一跳。
“风姑娘。”度砂很有礼貌地向她微笑。
相从张了张嘴,说不出话。好半晌,方轻声道:“副坊主好。”
“你长高了好些。”度砂含笑,便伸手向她头顶量来,“那时候连我胸口都不到,七年了啊——”他目中现出怀念的光点,“我找了这么久,几乎要放弃了,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见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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