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从怔了一下,为这没头没尾的两个字,“你没用中膳吗?”
殷采衣点头,双手捂住腹部,眼神带着三分委屈地仰视,“我等着你给我做饭。”
能挡住这种眼神的人实在不太多。
似是某种默契,自回坊来,他的三餐一直都是相从负责做的。
一旁度砂的脸立即黑了。这情圣不是最重风采的吗?一举手一投足都讲究行云流水的气度,现在居然当着他的面耍无赖?好——不要脸!
度砂忍住手痒,皮笑肉不笑地回道:“我们在街上吃过了。你饿了就去厨房,在这里叫什么?”心里补上一句:饿死才好。
殷采衣瞧也不瞧他,专心致志地看着相从,重复一遍:“我饿。”
“……”这感觉,实在有些好笑。
相从忍着,一时也不知道要怎么反应,摸不明白这又是哪一出,只得试探着道:“我现在去做,来得及吗?”
殷采衣大大点头,笑靥如花,另补一句:“我等你。”
相从却又别过了眼,只嘴角勾出浅浅弧度,径自去了。
度砂磨牙,这死狐狸八成压榨小妹上瘾了!
狠狠瞪去一眼,想到这人就是一切事端的罪魁祸首,心情更是恶劣,偏偏答应了什么都不能说,只能憋着闷死自己。
“你——”一句话冲出喉咙又被迫压回来,“你真是舍得!”
殷采衣极是无辜,“你说什么?”
“我说——”
度砂住口,看着他若无其事的表情,忽然间心中一冷,什么都不想说了。
这个人是天生的商人,什么都可以列入算计中,反掌间夺人心魂,却半点也不会在乎。他不知道小妹为他牺牲了多少,知道也不会在意,戴着温柔的面具亲近,不过是为试探,他不会明白这对小妹是多心惊的冷酷。
涂着蜜糖的匕首,越是甜美越是伤人,每一刻都是凌迟。他看不见……他身边一直安静浅笑的少女已经被伤得多重。相从没跟他抱怨过,但是将离坊外第一眼,他便看出她一身的伤。
他终于找到的妹妹却是这样,完全换了另一个人的性子,还带着满身的伤,快要被愧疚淹得没顶,他——连问都不敢。
安安静静的,沉稳的,睿智的,带着淡淡绝望的气息——他唯一敢爬到大树上扬眉跟长辈对阵的妹妹是经历了什么变成这样?
“喂,你傻站在这里发什么呆?”殷采衣奇怪地问。
度砂惊醒过来,看了他一眼,转过身去,疲倦地道:“离她远一点。”
不等回话,他直直走出门,出门槛时脚步一停,扔下另一句话:“放她一条生路。”这是——警告吗?
殷采衣沉了眸色。
连掩饰都不想,也完全不考虑避嫌,这么直接跟他撂话。在此之前,至少在他回来那天,度砂并没有跟他坦白两人相识的意思。
没讲究过什么上下的规矩,彼此的共事更像是朋友,但以度砂一贯的性情,从不曾擅越至此。是什么样的旧识,能让他如此不遗余力地庇护到底?
笨蛋小子,不知道这警告来得太迟了吗?他纵然还有很多的不确定,不明白的疑团更是一大堆,心情却已经在不知不觉间点滴变化。她待他有多好,他不是瞎子感觉不到,待一个人这么好,要用多少心血他明白得很。
真心还是假意,于原来的他并无所谓,现在也仍然不觉得有什么要紧。就算是假的,一个人肯这么耗费心计只为他,他有什么好挑剔的?
只不过,不经意发现,还是有一些东西不同了。
殷采衣盯着自己的指尖发呆,他开始有一点点期待——这个人和别人区分了开来,以她独有的方式,极其缓慢地侵入,一路同行一路契合一路提防,欣赏又警惕。这样对他绝对危险却又不具任何攻击性的对手,他小心翼翼地亲近,集中精神去试探,完全分不开心,也完全转不开眼。
不会再有人能这么吸引住他全部心神,她清冷的光华甚至盖过记忆中那个小小的身影。
所以,他不想不会离开,一定要说的话,他只想把警告的那小子踹得离她远一点——并且已经在做,度砂毕竟还是太光明磊落,可爱得竟当面跟他撂狠话,不知道只会暴露自己兼便宜对手吗?
他微微地纯良地笑,真是傻孩子。
风相从——是友还是敌,我真的不能不期待,层层迷雾后,你的位置。
而,才发现不久的是,相对于起初的无所谓,他的私心开始掺杂进去,并不是太过渴切,但心底某个小小的角落,确实期望——会是前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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