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巧。
恍然隔了一世,她磨平了所有桀骜,他在她不知道的地方重生出另一种风貌。拂心斋不知名的小小丫头,与将离坊风流扬天下的殷主事,明明物是人非,偏偏重蹈覆辙。
只是这次,只有她一个人而已。他,忘了。
顺了即墨的计随他下扬州,一路上,何尝不心存侥幸?想着他或许竟会想起来——
闭了眼,将脸埋到手中的单衫。一滴闪亮的物体,悄悄沁了进去。
就这样吧,一切总算可以了局。若不是糊涂的五哥,她连这唯一的牵系也不会有。
桌角的烛火一阵明暗闪烁,门帘动处,似有一股风扑进来,接着只听“砰”的一声,身侧的床铺陷下去好大一块。
相从叹了口气,问道:“你不是和三爷出去玩了?怎么又回来了?”
身侧一声低笑,却是万万想不到的嗓音:“怕她找我算账?”
相从一震,霍然抬头,转过去看着那个人,张了口,却是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烛光昏黄的室内,似真似幻,几疑梦中。
“看见我高兴得傻啦?”
带着笑,毫无形象仰面躺在床铺上的人,一身风尘仆仆,脸容半隐在床帷的阴影中,仍可明显看出疲倦神态,一双眼眸接着她震骇的目光,黑得不见底。
“……”还是不知道要说什么,脑中呈现前所未有的浆糊状态。
床上的人也沉默了一会,慢吞吞撑着手臂坐起来,举手,“好了,我起来了,得了吧?赶得这么急,衣服脏也不是我愿意的。”
“你——”还是在喉间哽了一下,但这次终于说了出来,“怎么会在这里?”
“我也想再快点。”殷采衣耸耸肩,“不过坊里还有一堆后续,总得弄完了。”他看看床上的包袱,“看样子你们也刚到?还好我没赶过头了。”
相从的神志还在迟钝中,“你赶来干什么?”
“你为什么走,我就为什么来了。”他扯扯嘴角,却看不出什么笑意。
“我走——”相从努力理清两者间的关系,“和你来有什么关系?”少了暧昧不清的监视者,不是更好吗?
殷采衣不说话了,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忽然笑了一笑,眸底冰凉,道:“相从,你是不是以后都不要和我有关系了?”
连话意都凉得好像从井水里浸过的一般,不像生气恼怒之类的情绪,那种眼神那种语气,更接近于无可奈何到不知要拿她怎么办了的灰心。
直觉地惊痛,怎么忍见这个人如此?“殷主事——”
殷采衣抹了一把脸,看她,声音低切,苦笑着,“相从,我做到这种地步,你还要怎么样,才肯明白?”
“我——”什么叫做“才肯”?她是真的不明白啊。
相从被对面人的神情逼得手足无措,他的到来本来已经出乎意料,还是这么委屈受了伤的样子——
她的眼眶微微热了起来,指尖陷进了放在腿上的单衫里,努力拿出稳定的语气来:“殷主事,我真的没想让你难过。”
“我也真的——”他很快地接上来,“没有怀疑过你。”
他接得太顺,太理所当然,以至于话音落了好一段时间,相从都没有反应过来是什么意思。
挫败地看着她微张着嘴,一脸怔然。殷采衣捂住脸,呻吟:“相从相从,到底是谁不相信谁?谁应该心冷远走?我不信你,你难过,但你自始至终,又信过我哪次?”
脑袋完全停摆。
虽然以前就发现,这丫头偶然呆滞的样子很可爱,不过现在实在不是欣赏的时候。殷采衣一把拖起她,道:“跟我出去,吹吹夜风你也清醒点。”
回头见她手里还下意识抓着那件单衫,一把夺下来,扔到床里:“我人都在这里了,你还睹物思什么?”
出去屋外的路上,撞了两次门框。
“真是……”他忍笑,拉她坐在台阶上,伸手帮她揉揉额角,“痛不痛?”
“还好。”她小声答。面色晕出淡红,幸而被夜色藏住。相从稍微往后退了一点点,不敢躲得太明显。
这两撞也撞得她完全清醒过来了,犹豫了下,问出来:“殷主事,你没疑过我?”只有她自己知道,心跳得已经快要跳出来。
就算已听到他之前的话,这长久以来的伤,毕竟不是那么一句就能勾销了的。也不敢相信居然还会有转机,居然——可能,不用放弃。
只这一点可能,已让她不能自持。
“开始的时候是有过。”殷采衣收回手,“不过你大概也都是知道的吧?或者,至少有点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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