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曲调越发低沉缠绵起来。
玉琵琶的音调比瑶琴单薄,她转身对立在身旁的卉儿说:“卉儿,明早去看看李妈妈请来的琴师换好了琴弦没有?”
“是,卉儿知道了。”
“夜深了,你先下去休息吧,不用服侍我就寝了。”雁非放下怀中的玉琵琶。
卉儿接过琵琶挂在东面墙上,收拾好床铺,又体贴地关了窗,向她道声“雁非姐姐早点休息”,便走出门去。
雁非缓缓行到梳妆台前,卸下头上的点翠金步摇,任一头流瀑般的长发从肩头垂下,荡出优美的弧线。
镜中那娇艳的人儿,比烟花女子多出些端庄娴静,比闺阁千金多出些妖娆娇俏,有寻常女子没有的胆识文采,也有寻常女子都有的柔肠百转。
可惜生逢乱世,纵有绝色容颜,千般豪情,又能如何?
她轻轻地叹了口气,吹灭室内的蜡烛,解开淡紫色外衣的束带,褪下白色中衣,露出绣着莲花图案的肚兜和凝脂般的肌肤。
“嗤——”窗纸划破的声音在夜的静寂中响起。
雁非一惊,慌忙抓起放在一旁的中衣套上,急急隐身于屏风后面。
“既是烟花女子,又何来如许春愁?”讥诮的男音在清幽的室内显得格外清楚。
雁非立即知道来者决非一般登徒子或宵小之流,反倒镇定下来。她从容不迫地穿好中衣,大方地从屏风后走出来。
一名玄衣男子静静地立于窗边,面对着窗外的月光,颀长的身形在月光下映出长长的暗影。
她摸索着找到外衣,迅速穿戴整齐,才转身对着他说:“阁下深夜闯入,既未得到主人的邀请,又不遵从君子礼仪,敢问阁下又何来资格评论柳雁非呢?”
“雁非姑娘不光美貌让在下惊为天人,就是胆略与口才,也让在下佩服。”男子缓缓转过身来。
黑暗中,他看起来诡谲难测,即使是看不清他的样子,雁非也能感觉到他全身散发出来的寒意。
“小女子愧不敢当。”雁非一边同男子周旋一边犹豫着要不要叫卉儿。
男子邪肆地低声笑起来,“何来不敢当?姑娘方才宽衣解带,在下可是大饱眼福了呢!”
“你……”雁非话未说完,面上突然一冷,那男子竟在不知不觉间欺近身边。
雁非大骇,急急退了两步,张口欲叫卉儿。
男子一探手扶住她的腰,将她紧紧贴在胸前,在她耳边低低地说:“我想你还是不要叫的好,若是让邓公子知道了,恐怕不好。”
雁非只感到男子身上散发出来的强悍阳刚的体味,竟像如维形容过的北方草原上孤独傲世的狼,温热的呼吸张狂地吹在她脸上,瞬间扰乱了她平静无波的呼吸。
薄薄的纱衣下,她的肌肤紧紧贴着男子宽阔强健的胸膛,他如擂鼓般的心跳声清晰地传进她的耳朵里,让她的神思瞬间慌乱起来,隐隐间觉得对这男子有一种熟悉感,却又想不起到底在哪里见过他。
“你究竟是什么人?到底想要干什么?”雁非在慌乱中努力想找回自己的理智。
男子轻笑着,灼热的气息故意骚扰着她耳根最敏感的部位,“不要问这种愚蠢的问题,雁非,你只要知道,我手中握有邓如维的未来。”
“如维?如维到底出了什么事?”她惊问,旋即又懊悔着自己的沉不住气。
男子却没有再取笑她,也不再回答,一手轻抚着她如丝缎般柔顺的长发,一手开始在她的背后游移,温热的呼吸继续在她耳边肆虐,让她的理智在越见高涨的慌乱中丢盔弃甲。
雁非觉得自己好像陷入了一团烈火,又仿佛置身于冰天雪地,全身掠过一阵销魂的战栗。
她对男女间的情事并非完全不懂,秋水楼的姐姐们常常背着妈妈炫耀客人们赏赐的珠宝首饰,顺带就会讲起哪个男人最会调情、哪个男人在床上最神勇,有时候甚至会讲到引发男人欲望的手段。每当这种时候,她不会像卉儿那样红着脸跑开,因为她知道她也会有这么一天,像这些姐姐们一样,成为这烟花柳巷中一身艳红的风尘女子——在她还没遇见邓如维时,李妈妈的确是算好了日子等着替她开苞的。
可是今天之前,她对任何来玉梳阁听曲的客人们,都能收放自如,当然也有不规矩的男人,她却从来都是游刃有余地周旋在他们之中,全身而退,清醒而又自制;三哥那帮人,个个都是血性男儿,谈起家国大业时,她和他们相处甚欢;就算是如维,她和他携手对饮,或歌或舞,偶尔也会有蜻蜓点水般的肌肤相亲;却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面对一个似是熟悉的陌生男子慌乱失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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