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人会自己穿衣服和梳头,知道这个后他简直感动得痛哭流涕。虽然中衣短袄常被穿错次序,但至少外袍看起来是很整齐的;虽然鞋子几乎每天的左右脚都不一样,但至少走路的样子还是理直气壮的;虽然发簪插得“稍稍”倾斜了一点,但至少头发还是没散——总之,只是邋遢而已,真的。估计这是主人遇到他之前没被抢的惟一理由。
主人不会洗衣服,所以衣服鞋袜都是换一套扔一套的,从不穿第二遍。
主人早上起来会很自觉地打水洗脸,却从来不知道用衣服以外的东西擦脸。
主人晚上一定要向店家多要三床被子垫在身下才睡得着。
……
结论一,主人真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才碰上他这么好的仆人,让他变得干干净净一路受姑娘垂青。
结论二,他李宜得真是倒了八辈子霉才摊上这么个主儿,做白工还得忍受听不懂的噪声对他耳朵的迫害。
为什么会好死不死地让这个怪人救了他?为什么他要跟他没头没脑地走来走去?为什么他莫名其妙地成了终生仆人?为什么他不忍心抢了金叶子就跑?为什么师父骗他说不用读书学武就会很有出息?为什么他不是个女的可以跟师妹一样靠舞剑就能赚钱?
他,李宜得,穷困潦倒的江湖中人,跟了一个稀奇古怪的主子,天南海北地到处看房子瞧寺庙,离家万里,勤勤恳恳任劳任怨,却一无所得,如此际遇,真是闻者伤心,见者落泪……呜呜呜呜……
“在这里!”
小小的声音破坏了他全力营造的悲情气氛,望了望似乎一无所觉的主人,李宜得懊恼地看向湖对面。
草丛中,依稀有两个身影。
“他吹奏的是古曲《梅花三弄》。”最重要的是这吹奏者远远看去身形颀长优雅,背景必定不凡。
纵然压低了音量,仍可听出说话者有一副清脆的好嗓子。
“是名曲吗?”这些蚂蚁要把馒头屑背到哪里去?
有些稚气的回应声中没有好奇,平平的语调显然心不在焉。
“东汉桓伊所作,用以称颂梅花的高洁雅致,傲霜怒放。”啊,再细看发觉长得真很俊呢。
“喔。”蚂蚁得真慢。
“这位公子的笛曲不但合乎音律,回环间更自出新意,听之有寂寥肃杀之感,可谓尽得梅花神韵。”但愿没有掰错,才貌俱优又有身家的男人难得遇到,不能随便放过。
不知是不是错觉,李宜得发现那个好听的嗓音越来越超出“低语”的范围,就算身无内力之人——比如他家主子——也能听个一清二楚。
“是这样啊。”咦,爬不见了,“但是云起姐,你为什么要躲在这里呢?”
笛声恰歇,最后几个音符泠泠落入水中,把天真的疑问伴奏得悠扬。
“啊?这个,呃……对呀,我们躲在这里干吗?走啦。”
说话间,一团浅绛色身影从草丛中升起,年轻女子尴尬地朝湖对面一笑,没有得到任何人的回应,神色更形无措。
很美的女人,难得的有些书卷气,但也不算极品,师妹就比她好看。叫云什么是吧?袅袅娜娜地朝主子飘来。
又是一个。李宜得坐起身子,准备看戏。
“云起见过公子。方才得聆雅奏,实是平生之幸。”云起优雅垂头,盈盈敛衽,连脸颊都是红的。
“过奖。”
“奴家亦粗通音律,不知可有幸向公子讨教一番?”嗯,处变不惊,连声音都是那么醇厚动听,自己果然有眼光!只是低着头自顾自擦拭笛子,是否无礼了些?
“下里巴人,敢扰清听。”仍是低头。
不愧是读过书的,多会说话!“公子过谦了。寒舍就在左近,不如屈尊一叙?”
将笛子插到腰后,男子抬头。
云起说不出话来了。
那是一张玉般的容颜,比适才远观时更形出色数十倍。但这还不是她噤声的理由。
呆滞。
这种神情可以出现在任何一个人脸上,但绝不该是他。那么完美的五官,一笔一划都是老天爷最精心的巧思,不容损益分毫。
却有这样的眼神。
不是遗世独立的漠然,而是精气涣散的空洞。望着她,视线却好似定在遥远的虚空,什么都看,都不看。不是傻子,傻子不会有那样的笛声和应对,反倒像……对了,像乡野之人口中的离魂症!被什么鬼祟的东西勾去了一半魂魄,镇日里浑浑噩噩,凡事不知。但是他的神志看起来很清楚……
耽美书斋推荐浏览: 丛阙
刘濯(李成器)
元桑
几许分离
几多悲欢
为爱放弃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