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还是朋友,对吧?”
他沉思良久,终于微微点头:“朋友。”
她开心地笑。虽然像是强求而来,但被他肯定了呢。或许,这样的定位才是两人之间更令人欣慰的一种牵系吧。“那么,来信,好吗?”她索求着朋友间的保证,故意用一种孩子的天真。
坐在扁舟之上,他不解自己怎会答应与这小姑娘保持联络。明明想要一个人毫无挂碍地去闯,却经不起她冀望眼神的注视。半年的相处,似乎太久,久得让人心软心懒。好在完工之后,他一刻不停地走了。
刺骨的江风扑面而来,与北地严寒倒还有些距离。
过些天便是除夕了,他不思念那个北方的家,但毕竟还有一些牵挂的人。
孤身出走,他其实心中有愧,但情势如此,凭他一己之力又能奈何?总是走一个算一个,避一时算一时吧。
“客官,快开船了,您二位坐稳喽!”
扬帆,起锚。岸边的小身影渐渐缩成一个不起眼的点,终至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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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三年二月。
濯月半前已抵岳州,荆楚之地,风光大异,亦多佳胜。月前应当地富户之邀构宅院一座,图纸今已绘毕,一切顺遂,元君勿念。
长安三年六月。
益州果然乃天府之国,繁华与扬州不遑多让,商旅熙攘,豪宅林立,蜀锦织造之奇特,非言语所能摹拟。巨贾仕宦为求宫室之美,宗庙之佑,动辄用钱千万,如是濯在此处生计无忧,堪称日进斗金。
长安三年八月。
两月间已构图五六幅有余,夙夜孜孜,惟恐有毫厘之失,几无饱食安寝之日。
濯尝思之,图出自濯,而使他人监工。此法省时省力,或亦可行。今姑试之。近日正授宜得及本地诸匠人营构之法。
向之君函中问及有否长居益州之意。予闲云野鹤耳,无心停留一地甚久。近闻黔有傩戏,近巫蛊之术,与向之除傩有异,待此间事了,便欲往一观。
长安四年一月。
黔中瘴疬盛甚,方居三四日,竟染微恙。与宜得抱病还益州,羁縻至十一月方行,水土扰人如此,有劳贤妹挂念。病愈北向而行,天候祁寒,大异淮南。除夕夜凉州城外,与待天明入城之商旅拥炉嘘火,把酒言欢。为兄酒量奇差,止饮三杯遂长醉不醒,甚憾。宜得与人高谈阔论,至天明方休。虽则未成终夜之欢,然心中甚为快意:为兄此生,除夕得乐,惟是夜耳。幸甚,幸甚!
长安四年二月。
凉州停留月余,兄与宜得望玉门关而去。塞外春来迟暮,风沙蔽天,然天地空旷,风景奇伟,真能令人忘却己身忧愁恨苦,独叹造化神奇。然征人生活清苦,给养微薄,豪情之外,平添悲凉。
北地女子亦豪放爽利,心中所念,未尝不宣之于口,奈何愚兄无意,实不胜其扰。虽然,若人皆能直言无隐,则世间再无勾心斗角之事,不亦大佳!如此性情,兄亦窃以为羡。
长安四年五月。
为兄在庭州襄助营建北庭都护府。天候苛厉,版筑不易,幸有前辈师长共加参详,今府邸骨架已成,体无大碍。
兄近来稍习堪舆之术。近世安宅,首重风水,盖谓五行阴阳之变事关家业兴衰,盼习之有益。兄幼曾稍研周易,与之相辅而生,近日略有小成。
此地为胡人所居,多奇珍异物。贤妹及笄之日将近,关山远隔,又兼有冗务,不克亲往。无以为贺,貂裘一领聊表寸心。另思及贤妹钱物往来之时,算筹散乱,计数多有不便。兄阅古籍时,偶见先人《数术记遗》中有言“珠算之法”,冒昧制成珠算盘,或可使计数从简,用法另附。此二物并交宜得送至扬州,贤妹不弃为幸。
长安四年八月。
兄自北庭返关内,游五台山,修大殿。偶受一老樵者之邀,至其庐小憩。乃见家徒四壁而妇孺甚多,伐薪所得,仅能糊口,然老丈与家小击节以歌,状甚豁达,略无困顿之色。兄问维生艰辛何以仍快慰如斯。老丈言道,能得一屋栖身,而子孙环列尽享天伦之乐,平生之愿已足。
予回味良久,心中喟然。兄心中有不得意事,信贤妹早有所觉,始终不加动问,兄常感念。兄离家已届四年之期,海内漂泊,阅历增广,所得财货亦不为少,然心中郁结,犹不得解。惶惶终日,未卜前途。今闻老丈之言,竟觉豁然开朗。
愚兄家事,其乱如麻,雅不愿作室家之想。然若得在青山绿水中结庐而居,效陶潜躬耕之乐,不亦快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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