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他对绿梅唯一的想法,可眼前的她,很熟悉,却又陌生得紧。
「为何?呵,我比谁都想问……若非命运捉弄,有哪个姑娘愿意作践自己?」绿梅对于过往,忘不了,也不想忆起,摇摇头,就此回了厉风行的话。
「装傻?」厉风行的语调低了一分,深不可测的黑曈再添上一层阴晦。
「我没有装傻,也不敢装傻。这一切……都是我的命。」关上窗,如同关上自己心房,绿梅回头望着厉风行,除了哀伤盈盈的秋瞳外,脸上毫无惧意。
厉风行不禁对她感到好奇。记忆中那抹即将消逝的身影再度清晰,只是,那抹唯唯诺诺的身影,现下会同他辩驳了。
「妳认命?」厉风行一贯抱持的想法是我命由我、不由天,从未遇到任何逆境让他向命运低头。绿梅究竟遇到了什么样的逆境让她不得不认命?抑或她的个性本就少了自己的想法?
不过,能撑起迎春阁,又能绘制出独一无二的饰品式样,厉风行不相信绿梅拿不了主意,恐怕以往的她是罩了一层令人看不透的浓雾。
「这命,能不认吗?」绿梅苦笑道。能不认命,当年也不会嫁他了……
一个不爱她的丈夫……
「恨吗?」厉风行也不清楚为何会问出这样的话,恨或不恨都是她自己的问题,事出有因,难道他会平白无故休离她吗?
绿梅摇摇头,忽然觉得他的问题很可笑。问她恨吗?如果她说恨呢?
凭他的个性,她得不到一句好话吧……
「我不恨……从来不恨……」
「恨不恨,随妳,我无所谓。」厉风行放下一份合同,冷声道:「我们只是各取所需。」
语毕,厉风行随即离去,似乎不愿再多待一刻。
拿起桌上的合同,绿梅锁在眼眶内的泪珠立即如断了线的珍珠般落下,一颗颗打在地上,如她早已破碎的心一般。
我们只是各取所需。
「各取所需……」绿梅走向屏风旁的三层柜,拉出最后一层;里面什么都没有,只有一封泛黄的书信平整地躺在中间。
绿梅将合同摆入,正想关上时,又把里头的书信拿了出来,细细地读了一回。
不事姑舅……
从今尔后,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我们只是……各取所需……」「主子,不是要先到临城选布疋式样?还有……主子,天色还早,您怎么就要回客栈……」阿升奋力地跟在厉风行后头,搞不懂主子的想法;平常不是忙到三更半夜就是直接迎接破晓,今天还不到晌午就直接回下榻客栈,走路的速度也比往常快了许多,害他差点拐了脚。
商场上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只要货好有诚信,便有机会与厉风行合作,因此,为了杜绝不必要的麻烦,厉风行从来不接受合作商家的款待,宁愿旅宿客栈。
掌柜的客套问候、跑堂的鞠躬哈腰皆进不了厉风行的眼,一身傲寒气霜拒人于千里之外,如耸立黄山上的奇松,众人只能远观欣赏。
厉风行与阿升前后进入客栈上房,主仆俩相视无语,气氛有如天寒地冻白雪堆里刮起的一道强风,冷得阿升不自觉揪紧衣襟。
每回回府,厉风行开会审查商队得失时,总会独自沉默一会儿,仿佛在思考如何用最简洁有力的方式,让对方惭愧到在十个字之内即举刀自刎。
「阿升……」厉风行的声音有点嘶哑,难以辨别,却有如一道惊雷破空砍入阿升的脑袋,吓得他连忙赔不是,但却不知自己错在哪。
「主子,都怪小的办事不力,请主子严惩。」阿升紧闭双目,早已做好被遣回府的心理准备。然而厉风行说出的话,却教他不知如何回答。
「绿梅待人如何?」这个疑问已困惑他好久,一向自豪的理解力无法为自己带来令人满意的答案,厉风行只好转问阿升,这个待过绿梅院落的小厮。
厉风行自小便跟着父亲经商,以不满十岁之龄走遍大江南北,只为实践父亲对他的期望;连婚姻大事也是听从父亲的意见,娶了南方药石中盘商夏家女儿——夏绿梅。新婚隔天,他便又领着商队前往北方六省。
按照父亲沿革下的规定,厉风行每四个月回府一趟,一年只见得绿梅三次,三年不满十次,他又能了解自己的妻子多少呢?
因此,当他年迈的母亲向他泣诉绿梅的种种不是,加上他两名妹妹和丽华帮腔时,他自是信了母亲的话,即便绿梅泪眼相对,颤抖地接下休书,也引不起他的怜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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