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蝴蝶兰(47)

2025-10-06 评论


西平忍不住了,他伸手扶住白蕙的肩膀,又把她微垂的头抬起来对着自己。他盯着白蕙的眼睛,冲动地说:“不要这样想,你根本没有罪。你无私得象一个天使,你那忘我的爱,应该能感动上帝,还谈什么惩罚!”

白蕙的大眼睛里,闪过一瞥充满感激的光。她慢慢地转过身子,叹一口气,继续说:“其实,在学院里我有一些很要好、也很富有的同学。我知道,只要我稍加暗示,或把家里的真实情况透露一下,她们绝不会袖手旁观。但越是这样,我越不能。与其接受别人的恩赐,还不如做一个冒犯上帝的罪人呢。”

说到这里,白蕙停顿一下,自嘲而又满含歉意地摇摇头,说:“也许你会认为,这是我的怪癖。能原谅我吗?”

西平还能说什么?他的心里早已谅解并且因此而更敬佩白蕙。可是,他的嘴却说出了另一种意思:“不,我不能原谅!”

“为什么?”白蕙惊愕地瞪大眼睛。

“因为你不一视同仁。”西平故意板下脸,生气地说。

白蕙懵了,这是什么意思?她瞪视着西平气呼呼的脸,叫道:“哎呀,你不要这么凶嘛,你看你的样子……”

“我的样子怎么啦?”

“简直象个要吃人的魔鬼。”

“那么,让魔鬼来问你:你不肯接受我的自行车,为什么却接受别人的……”

“什么?”

“《梅里美书信集》。”

白蕙的脸刷地涨得绯红。她猛然想起,那天把《梅里美书信集》借给西平时,曾谈起在犹太书店买下这书的经过。当时说者无意,听者也没什么表示,可没想到,他倒是生了气的呢?幸好那天也曾告诉他,自己是再三再四地推拒,只是当着犹太老板的面,不好过分拂继宗的面子,才让了步。而且最后仍说定这书算是自己向继宗借用的。

“不,请不要解释,”西平见白蕙一时语塞,却又急于辩白,连忙用一个手势止住她。白蕙的窘态颇使他过意不去,不知不觉他收去了那副魔鬼相,坦诚地说:“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羡慕,甚至有点妒忌罢了!”

这回轮到白蕙无话可说了。

这天,他们在客厅门前分手时,西平叫住白蕙,出自衷心地说:“感谢上帝,为了六月十二日那个下午!”

看到白蕙头一歪,要发问的样子,西平忍不住恶作剧了:“就在那天下午,我经过爱多亚路,看到一个可恨的、其丑无比的、会说谎的小姑娘,站在大世界旁的艾罗补脑汁广告牌下。从此我就不得安宁了!”

白蕙撒娇地嘟起嘴:“真可恶!”

当她看到西平是带着那样一种眼光看着她时,不禁立刻羞红了脸,赶忙几步跑进客厅里去。

这些日子,连蒋万发这个不知疲倦的人也感到有点力不从心了。

厂里的日常事务是那么多。他的作风一向是事必躬亲。业务方面的事无论巨细,都要——过问。这既是出于他的勤劳天性,也是基于他对丁氏企业的忠诚。虽然他在美新是一厂之尊,手下并不缺少得力副职,可是由于他大权独揽,未免压抑了别人的工作劲头。这也是很难两全的事。

近来,外商洋行为了争夺丝绸产品的市场,向中国民族工业发动了强大攻势,其中尤以日本大和商行最为肆无忌惮。他们盯上了在上海丝绸业中很有影响的恒通公司,并首先对公司的重要支柱美新厂下手。他们强取豪夺、耍奸使坏,软一手硬一手,几乎无所不为。美新遇到的问题,一是原料来源:许多货源被大和商行用高价搜罗了去;一是产品销路,财大气粗、蛮不讲理的日商,利用自己在华的特殊地位,勾结政府有关部门,甚至不惜收买地痞流氓黑社会势力,强行压价收买,有时简直无异于明目张胆的抢劫。这样一来,美新的生路当然就岌岌可危哉。

公司本部对各工厂遇到的情况当然不能坐视不管。可惜总裁丁文健本人目前不在国内,只好由金副总裁和总经理助理丁西平主持,召开了几次紧急会议。几经辩论,议决的方针是一面电告巴黎,向总裁请示,一面赶紧联络同业,竭力顶住。

丁西平年少气盛,每一次会上都是他力排众议,呼吁坚决对抗。蒋万发支持丁西平的基本立场,但又担心他过于硬碰硬,弄不好要吃亏。私下也曾去拜访过丁皓。但听丁皓口气,他是支持西平的。既然如此,蒋万发尽管手里捏把汗,却只好一心一意帮着丁西平硬顶下去。他在丝绸业中干得久,认识人多,门路熟悉,于是这一段时间他几乎日日陪着丁西平走访这个,拜会那个,一边还要顾着美新厂的日常生产,可把这位五十多岁的老人忙累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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